木仑王子走在弯曲向上的青石板山路上,目的地是雅格总大摩师的洞窟。他从懂事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进去过一次。所以对于那个一年四季都紧闭的洞窟,木仑充一直满了好奇。整个濮囯能够进入那个洞窟的人除了雅阁自己以外,只有令堆大王。对于木仑王子来说,今天他单独送人祭给雅格,意味着他可以像大王一样进入雅格总大摩师的住地,这是阿爸对他的信任和王位继承资格的认可,他必须完美地完成这项任务。
人祭是服侍达来的十几个奴仆,全都是三四十岁的女人,她们列着队慢慢向山上走去。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正一步步靠近死亡,只被告知要去接受雅格总大摩师的祝福,这是极高的荣誉,没有人敢拒绝。她们当中也有人并不完全相信这套所谓祝福的说辞,比如金竹,那天她亲眼见到紫丹头领与达来公主争吵,作为服侍公主的奴仆不被责罚相反要接受祝福,她很怀疑。但在魁梧卫士的押解下,这种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洞窟在接近山顶的地方,两扇巨大的木门挡在了洞口,一条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巨蟒盘在木门上方的石头上,吐着红杏。由于太过于逼真,让第一次见到的这些奴仆都惊叫起来。木仑走上前刚要抬手叩门,两扇木门却吱嘎一声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来,洞外的阳光只能照射到前面几步的地方,其余的都隐没在黑暗之中。
即将单独面见雅格总大摩师,木仑心里不禁紧张起来,但他告诉自己,身为王子,不能让雅格总大摩师看轻,于是他昂首挺胸跨了进去,人祭们也在士兵的驱赶下走进了黑暗中,大门再一次发出渗人的吱嘎声,在她们身后缓缓关上,眼前立马漆黑一片。
向前一步是地面还是深渊,木仑不能确定,但又不能显露出胆怯,于是他朝着黑暗中恭敬地鞠躬行礼,“木仑拜见雅格总大摩师。”
声音在洞中回响,听起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窟。
“是个懂礼节的孩子。”随着雅格声音的响起,黑暗中突然蹿出两点火苗,火苗瞬间变成火焰,照亮了前方几十米的一座石台,蒙着面的雅格正端坐在石台之上。
木仑急忙跪下,“木仑代阿爸问雅格总大摩师好。”
雅格懒懒地抬抬手,“起来吧。”
木仑从地上爬起来,但仍然谦卑地略微弯着腰,“能拜见总大摩师是木仑的无上荣幸,凡事任凭总大摩师差遣。”
雅格干笑了两声,“这句话几十年前我也从令堆的嘴里听到,他当初和你一样对我毕恭毕敬,可是现在他对我阴一套阳一套,把我嘱咐的事当成耳边风。”
木仑有些意外,他没想雅格竟然一开口就说起了阿爸的坏话,而且还当着自己和一众下人的面说。
雅格似乎看出了木仑的想法,“你用不着尴尬,就算令堆现在在这里,我也会这么说。”他慢慢从石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石台,长长的黑袍拖拽在身后。他每走一步,隐藏在左右两边黑暗中的火把就燃烧起来,当他站到木仑面前时,雅格身后无数燃烧的火把已经把洞内照亮,展现在木仑面前的是一个比议事楼还大的洞窟。
第一次进入洞窟的木仑眼里流露出无限惊叹,他仰起头,在离地十几米的洞壁上看到了一幅幅红色的的图画,有人,有不知道名的动物,似乎在讲述一个个久远的故事。
“上面画的是濮囯的历史,我会慢慢告诉你每幅画的意思。”雅格把蒙在脸上的黑布揭开,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与洞壁上的图画相比,雅格的面容更让木仑惊愕。他从来没见过揭开蒙面的雅格,即便是举行祭祀大典的时候,雅格也从不把脸露出来。在木仑的想象中,活了千年的雅格总大摩师一定是个须发银白的老者,没曾想是个连女人看了都嫉妒的后生。
奴仆们从进洞就一直处于惶恐之中,远远地躲在木仑身后,现在她们看到雅格的真面目,恐惧被一扫而光。她们一个个眼神迷离,脸颊发红,仿佛坠入情网的小姑娘。雅格带着迷人的微笑朝她们招手,这些奴仆们立刻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待她们走近,雅格伸手搂过一个,狠狠地亲吻。在他的亲吻下,这个奴仆的脸色从红变白,皮肤快速地褶皱,脸颊也凹陷进去,头发像秋天的树叶一样纷纷掉落,迅速从一个中年妇女变成一具干瘪的皮囊。木仑看得心惊肉跳,但其他的奴仆却毫无感觉,她们继续一个接一个地靠近雅格,被雅格搂在怀里亲吻。直到雅格吸干了最后一个奴仆的精力,把她的尸体扔到地上,木仑还没有从惊恐中醒过来,他瞪大着双眼,张着嘴,像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
雅格笑着拍了拍木仑的脸,木仑才猛然醒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站起来,但双腿抖得厉害。
雅格理解地宽慰他,“别着急,过一会就好,”
木仑捶着腿暗骂自己无能,一脸尴尬的笑容,“让雅格总大摩师见笑了。”
“你的反应比你阿爸要强一点,他第一次见的时候被吓得尿湿了长袍。”雅格潇洒地把手背在后背,看了看地上干瘪的奴仆尸体,“令堆让你送这些奴仆来当人祭,是想告诫你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木仑急忙发誓,“我一定听从阿爸的教诲,不让王族蒙羞。”
“蒙羞?”雅格嘲讽地笑了起来,“令堆做过让王族蒙羞的事还少吗?”
木仑的脚已经不再抖动,他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站好。
“你知道吗达来的阿妈是谁吗?”雅格斜着眼看着木仑。
雅格的话让木仑非常困惑,这个问题还用问吗,难道达来的阿妈不是自己的阿妈?
雅格似乎能读懂木仑的心思,“你怀疑的对,达来的阿妈的确不是你的阿妈,而是现在平甲的头领紫丹。”
木仑的头嗡地一声响,这个消息太突然,达来的阿妈怎么会是紫丹头领?
雅格抬手指向洞壁,“事实的真相在那里。”
木仑顺着雅格的手看到了一幅图画,只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而成,但已经能够让人一眼就看懂描绘的场景,十几颗人头被绳子悬挂在一起,从这些人头上的法式来看,应该是有地位的贵族一类,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分辨出其中有男有女。
“这些人是达来真正的亲人。”雅格指着其中交大的一颗人头,“那是十几年前平甲的头领,旁边是他的妻子,还有大女儿,他们的小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紫丹头领在那里。”雅格又把手指向下一幅图画,一个身着长袍的男子把一个女子压在身下,“看得出来那个男的是谁吗?”
木仑已经隐隐猜出来,那个男人就是令堆大王,自己的阿爸。
雅格满意地微笑,“你猜得很对,他的确是你的阿爸,当年令堆以谋反的罪名杀了紫丹头领一家,然后**了紫丹,这就有了你的阿妹达来。”
木仑低下了头,他没想到原来达来的身世竟然是这样。
“贪恋美色是你们令堆家族的一贯爱好,你完美继承了你阿爸的这一习性,”雅格嘲讽地笑了笑,“最讽刺的是,一个让王族蒙羞的人却责备另一个让王族蒙羞的人,似乎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就能显示自己更加高尚。”
木仑的脸红得像被火烤一样,他的心理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与达来的不伦感情被阿爸知道后,他感觉自己是个罪人,辜负了阿爸的教诲,为此他痛下决心要与不堪的过去告别。可当现在他知道威严的阿爸其实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加龌龊的时候,那种负罪感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恼怒。凭什么?凭什么你犯了错不会受到任何责罚,而我却要夹着尾巴像条狗一样活着。凭什么你可以夜夜笙歌享受着进贡的美女,而我却连姑娘也不能碰。难道就因为你是阿爸,因为你是大王,所以我就必须无条件地服从?
“天下父母都是一样,”雅格背着手慢慢往石台上走去,“仗着早出生了几年,就可以对自己的儿女指手画脚,其实啊,在我看来,都一样,没有谁比谁更好,只有谁比谁更有权势,只要掌握了权利,就掌握了一切,千百年来,从来没有改变过。”
“总大摩师教训得是。”木仑深有体会地说。
雅格已经站在了石台上,忽然他转过身来,身上的长袍随着他的转身飘荡起来,扑灭了他身边铜柱上的火焰,让他隐没在黑暗中,“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上。”
话音刚落,洞窟里的所有火把全都熄灭,紧接着洞窟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阳光洒进洞来,照亮了木仑出去的道路。
木仑对着黑暗中的雅格深深鞠了一躬,倒退着走出洞窟。当他抬起头来,大门在他面前慢慢关上,门头的巨蟒依然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相反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油然而生。在下山的路上,他不断反复着刚才雅格说的最后一句话,“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