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吉岗巴不会游泳,但他看过的经书里有能让人屏住呼吸的法术,比起一般人,他可以在水里憋得更久。他跳进河里把眼睛闭得很紧,在心里默念憋气的经文,只感觉身体在冰冷的河水里一直往下坠。经文念完,他的脚也踩到了底。他慢慢把独眼睁开,河底的水流并不像河面上那么湍急,也没那么清澈,显现出一种幽深的暗绿色。
他向四周打量,只能看清几步之内的范围,河面的阳光很难照亮深水里的每一处,估计从水底到水面有三四个人那么深。
克吉岗巴试探着移动脚步,激起河底的一层泥沙,躲藏在碎石里的小虾晃动着晶莹的身体从浑浊的泥沙里窜出来,逃向更深的地方。
失去阿朵让他已经万念俱灰,愿本打算老老实实做一个奴隶,但是申加却几次三番要把他往死里整,强迫他有了逃跑的念头,与其惨死在申加的手里,不如逃到广阔的山林里。这次申加想淹死他,却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只要往前走一段距离,避开申加的视线,在体内的空气耗尽之前找个地方爬上岸就可以永远地消失。
水底很安静,也很昏暗,越往前走就觉得越阴森,河水也更加冰凉。岗巴的脑海里闪现出刚才在岸上看到的那个被申加叫做风灵表妹的姑娘,她和阿朵一样有着大大的眼睛和倔强的嘴,让岗巴产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特别是她打量自己的时候,那种眼神和阿朵第一次和自己面对面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当时岗巴的心里一颤,几乎要把阿朵的名字脱口而出。
边走边想,克吉岗巴感觉应该已经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改变方向,向着与跳下来相对的另一边河岸走去,这样才能躲开申加以及其他人的视线,即使爬上岸被发现,隔着一条河,想追上来也没那么容易。
河床很宽,水底很暗,岗巴看不到河岸在哪里,只有像瞎子一样把双手伸出去触碰。 终于他的手触摸到了对岸,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是几乎笔直的山石,上面长满了滑不留手的青苔,要想从这里爬上岸几乎不可能,他唯一的选择是在水底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河床似乎一直在往下倾斜,越往前走,水越深,也更昏暗,几乎只能看到自己伸出的手。一直找不到上岸的地方使得岗巴开始有些焦躁,憋气的法术不能支撑他太久的时间,他已经感觉有些胸闷,必须尽快到岸上去。
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点点白光,仿佛黑暗天空里的星星,忽闪着离岗巴越来越近,当他看清楚之后,才发现是一大片通体晶莹的虾群,飞快地向他游来,虾群中还裹挟着数不清的乌黑小鱼,它们惊恐地从岗巴身边急速掠过,根本就无视克吉岗巴的存在。
岗巴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虾群之后一定有某种让它们害怕的东西。最明智的选择是跟着虾群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可对于不会游泳只会憋气的克吉岗巴来说,在水里他的行动甚至还没有一只蜗牛灵活。
转眼之间,虾群就抛下了岗巴,消失在昏暗的水中,四周忽然陷入一种反常的寂静,岗巴凝视着虾群身后暗黑的空间,心底发毛。他摸向岸边,该死,还是陡峭光环的山石。
在被申加折磨而死和死在这种莫名的恐惧中,克吉岗巴选择了返回刚才跳下来的河岸,他开始加快速度原路返回。
他不知道虾群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只是条大鱼,或许是把风灵天车撞坏的水怪,无论是什么,对于岗巴说都是恐怖的存在。
他拼命地往回“奔跑”,确切地说是行走,只不过比刚才走得快了一点。脚底扬起阵阵泥沙,把他的身后弄得一片模糊,更加看不清后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终于,他回到了刚才跳下来的地方,手脚并用开始向上爬,现在不管申加还在不再上面,他急切地需要呼吸到空气,身体内的气息几乎到了极限,他感到胸口已经闷得像压了一块巨石。
越往上水越清澈,他看到了水面外的阳光,再使把劲,他总算把头伸出了水面,大大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让他欣喜的是,申加和风灵,以及一帮奴隶已经离开,岸边空无一人。
就在他想爬出水面的时候,忽然脚踝一阵刺痛,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拖进了水里。
憋住一口气,岗巴看到一条是鱼非鱼的东西,身子有一人多长,蛇一般柔软的身长着漆黑的鳞片,一对圆鼓鼓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岗巴,比鸭子还长的嘴上长着两排尖锐的牙齿,他的脚踝就是被这张长长的硬壳嘴咬住。出于本能的反应,岗巴忍痛拼命挣扎,把脚从这条怪鱼口中挣脱出来。
鲜血像青烟一样在水中弥散开来,血腥味让怪鱼更加兴奋。它甩动长长的硬壳嘴,露出雪白的牙齿,透过水面的阳光照着在它的鳞片上,闪闪发光。
克吉岗巴拖着被咬伤的脚,向后退,身后就是河岸,只要爬上了岸,任它再凶猛也不怕。
怪鱼怎么能轻易地放掉到嘴的肉,它像一只黑箭一般射了过来,岗巴来不及爬出水面,只能侧过身躲开它的大嘴,却没能躲过它摆动的尾巴,被它锋利的尾巴在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怪鱼灵活地扭转过头来,克吉岗巴拾起了水底的一块石头,总是被动挨打,现在他要给怪鱼来一记狠的。
怪鱼又张着大嘴冲过来,克吉岗巴看准了时机,在侧身避让的同时,用石头砸中了怪鱼的身上。
怪鱼的鳞片坚硬得出乎岗巴的预料,石头砸在上面就如同砸在另一块石头上一样,被反弹回来,手还被震得生疼。
怪鱼没被砸伤,但却被激怒了,它没想到眼前的猎物竟然还会还击。它再次调转过头,鼓出眼眶的一对眼睛饱含着愤怒。
克吉岗巴强忍着脚上的伤痛,手脚并用向岸上爬去,对于这样一条刀枪不入的怪鱼,唯一的办法就是跑。求生的欲望让他在被怪鱼咬上的一刹那爬出了水面,听见怪鱼上下两排牙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克吉岗巴大口喘着粗气,仰望明媚的蓝天,第一次感觉到云是那么白,风是那么轻,背靠的土地是那么的踏实。他慢慢坐了起来,四周没有人,到处散落着木板和木头,估计申加和风灵带着奴隶们已经去了森多大寨,他可以安心地查看一下伤口。脚踝上留下了两排小孔,还在往外冒血,有的还见了骨头。他四处打量,找到了可以止血的草药,简单包扎一下,扶着一根用于做轮辐的的木棍就站了起来,木棍很长,克吉岗巴拄着它就像扛着一棵细长的树。
克吉岗巴一瘸一拐地走回岸边,湍急的河水依然奔流不息,他仿佛做了一个梦一样,若不是脚上和脸上的伤口,他不敢相信刚刚经历的事情真实发生过。
忽然,那条怪鱼从水里跃出来,硬嘴壳张开,朝着克吉岗巴扑了过来。克吉岗巴万万没想到到了岸上,怪鱼还不肯放过他,惊慌地往后退,下意识地把木棍对着怪鱼举起来,虽然他知道一根木棍根本不可能对全身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怪鱼造成任何伤害,但这是他现在手中仅有的武器。
怪鱼过于相信它尖利的牙齿和打不烂的鳞甲,张着它在水里能吞掉所有鱼虾的大嘴,妄想也把木棍吞下。木棍就这样从它的嘴里捅进去,戳穿它的内脏,一直插到了它的尾部。
克吉岗巴眼睁睁看着怪鱼被穿在了木棍上,挣扎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它圆鼓鼓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会终结在一根木棍上。
血水顺着怪鱼的硬嘴壳滴淌下来,淋在克吉岗巴的头上,一股浓浓的鱼腥味让克吉岗巴只想吐。
“那是什么?”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克吉岗巴想跑已经来不及,十几个身着士兵衣服的人把他团团围住,他们看着克吉岗巴像举一面旗帜一样举着木棍上的怪鱼,既惊恐又好奇。议论声中,一个穿着天蓝色短衫,头上包着白头帕的男人走到了克吉岗巴面前,他浓浓的两道剑眉因为看到岗巴奇怪的样子皱到了一起。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稳沉,一听就是这伙土兵领头的。
“克吉岗巴,乌东的两脚马。”逃已经不可能,克吉岗巴只有老实回答。
“这是什么?”男人指了指木棍上的怪鱼。
“申加长子让我捉的水怪。”克吉岗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甩到地上。
“水怪?你捉到的?”男人露出怀疑的表情。
“不过是条怪鱼而已。”克吉岗巴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男人颇有兴趣地围着克吉岗巴走了一圈,岗巴不知道他是在看怪鱼还是在怀疑自己的话。
“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本事,我就把你从申加那里买过来。”男人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