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凰怡怡然出了酒楼大门,一舟随后便站到了她的身后,有些不解,“主子何故知道是四皇子的人?”
司竹对自己的伤势只字未提,主子也不曾开口询问,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主子却又连夜出了手,快、狠、准。
“为何啊……”少女细语呢喃,语调温柔眼神缱绻,仿若花前月下时,最婉转深情的低吟……一舟侧了脸看她,却见她瞬间冷下来的眼,瞳孔浓黑仿若海啸飓风席卷而过,再次响起的声音冰冻三尺冻彻心扉,“那该死的毒,我闻着味儿就能认出来!”
明明无味……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闻着味儿认出来的。
一舟腹诽,却并不再问,这件事真的惹恼了主子,连带着司竹从昨晚开始就被禁足在院中,今日一早眼瞅着皮蛋瘦肉粥又有下人端进去了,他瞧着都觉得寡淡得很……
说是禁足,倒也没人看着,便是有人看着也是看不住的,唯有一只大型动物趴在门口,慢条斯理舔着爪子,优雅极了,偶尔从脑袋那挫有些凌乱的毛发里传出慵懒的叫声,“喵~”
和体型完全不搭的软萌。小司最近舍弃了它专人打理的猫窝,十二时辰有至少十一个时辰趴在雪狼王头顶,相比较而言,它体型极小,若是趴下了,更是几乎瞧不见。
一猫一狼,竟真的乖乖当起了门神。
“那人本就是贵妃带来的人,本是她自己的暗卫,只是楚兰奕不得帝心,借着打磨锤炼的名头被丢到父亲封地,贵妃不放心,才派了那人一同前往。”虽为楚兰奕的侍卫,但实际上还是听命于贵妃,隔三差五便会将楚兰奕的近况写信送回盛京城,这一点,她知道、楚兰奕也知道,父亲也知道。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贵妃自“娘家”带过来的侍卫,是连贵妃都不一定控制得住的双刃剑。
即便是身处军营难免打打杀杀、友军比敌军多得多的地方,他的武器上……竟也常年带毒。
那是一次狩猎,无意中发现被那人猎杀的兔子尸体中了毒,鲜血呈现诡异的墨绿色,而被那鲜血染过的地方,来年寸草不生。
自己亲眼所见,却并未当场抓获,事后告知父亲,父亲派了军医,前前后后查验了许多遍,竟是一无所获,为此,父亲重责了自己。
他可以纵容自己的任性胡闹、不学无术,却不能允许自己小小年纪便学会了说谎。
那一次,罚得极重,谁劝都没用,母亲心疼,却终不曾劝慰求情,只陪着自己一起挨饿、罚跪,但凡自己受的,她便分毫不少地一同受了,之后母亲便好生病了一场。
至此,她便明白,有些话,便是亲眼所见,也说不得。
只是之后,不知是因着已经被人发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饶是自己诸多留心、甚至带着后来过来的程泽熙一道埋伏跟踪,也真的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一直到后来,遇到了北陌,才知道这世间有种毒,无色无味、甚至医术稍逊之人根本查不出来的,来自于曾经战败而覆灭的那个小国,隶属于皇室掌权人才能掌控的一支暗卫。
她不清楚贵妃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但显然,这人的目的却绝不会如此单纯,便是身处异国多年,终忘不了曾经的习惯,连毒都镌刻到了骨子里。南宫凰却自此存了心思要将之拿下,却苦于没有契机,终究……他算是楚兰奕的人。
剩下这些,她没有告诉一舟,也不曾告诉楚兰奕,有些秘密终究会随着当事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便如同那异域小国,可能两代、三代人之后,便再无人提及,最终成为史册之上轻描淡写的一笔,至于当事人之间的爱恨、血泪,早已化作风中尘埃……
似有马蹄声,从风中传来,带着特有的将士铁血峥嵘气,令那个方向吹来的风都有些腥气,南宫凰回头看了看一舟,一舟表情也很是凝重,两人对视一眼,都朝着南城门而去。
“驾——驾——”风中隐约传来,有些急切,有些熟悉。
南宫凰微微一怔,心中某个念头升起,不可思议地定定看着那个方向,若是……若是按照正常时间推算,应该还有十日左右的光景……
“驾!”渐渐地,近了,听得出那声音嘶哑、疲惫不堪,但那熟悉感,愈发强烈……便是隔了多年光阴,也能瞬间令人泪目时光重回的那种熟悉!
父亲!
她踉跄奔跑,人生中第一次,忘了自己的轻功、忘了自己绝世的武功,竟是如同全然不会武一般,跑得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心中很急,步子却快不起来,差点儿左脚绊了右脚,还是一舟托着她直直朝着南城门而去。
近了……近了……
风很大,在耳边呼啸而过,人影很快,如残影般后退,马蹄声几乎就在耳畔,第一次发现那扇有些古旧的城门如此恢弘却遥远,“父亲”二字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她紧紧揪着一舟前襟,声音哽咽而战栗,颤抖着唤道,“快些……快些……他……”
她从未想过,人生中还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她以为,她已经练就了高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乾坤颠倒亦气定神闲的淡然与沉凝,她以为她早已心如磐石,却不想,这一阵马蹄声,便能令自己骤然失态……
父亲……
城门口,勒紧缰绳高踞马上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男人,胡子拉碴的模样有些狼狈,一身黑色劲装腿部有些破损,但方正英武的国字脸上,眼神囧囧带着实质性的煞气环顾四周。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似乎是不甚在意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守城将领正要上前问询,他的目光却突然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身上,紧接着,瞳孔狠狠一颤,差点儿直接摔下马来,好不容易站稳了,将手中缰绳递给身后随从,至于那守城将领说了什么,半个字都不曾入耳,满心满眼的……只有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