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她……是谁?”
“德妃。”
“你把南宫大小姐带去了哪里?”
“带……带去冷宫……荒草丛。”
“带去那里做什么?”
“不、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听她吩咐?”
“母亲病了,她说可以帮我治病。”
……
时间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同样的时间段,有时候觉得转瞬即逝,有时候却漫长到仿若隔世。譬如此刻,每一个呼吸都显得格外漫长而难捱。
一气呵成的对话,身后哗然似乎都影响不到这两个人,从颜枫的第一个问题丢出来,快速地问答模式就开始了,一个敢问,一个敢答,重磅炸弹一个接着一个地丢出来,炸响在富丽辉煌的北齐朝堂最巍峨的地方,连半点还转的余地都没有……
老侯爷在听到第一个问题时就已经勃然大怒,脸色黑沉沉地都能滴出水来,若非担心影响颜枫问话也不会憋到这个时候,当下看着德妃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他咬牙切齿的,身旁龙首拐杖邦邦地敲打着地面,“德妃娘娘。”
他唤,却老神在在并不起身,这是第一次,老侯爷已经不愿顾着什么礼仪,只诘问,“本侯竟是不知何时得罪了娘娘……令德妃娘娘要在这样的时间动手绑架我孙女!还是说德妃娘娘真的以为……我南宫府是人人都能上来踩两脚的软脚虾了么?!”
霸气凛冽,彰显无遗,一代将领的杀伐决断这一刻在这偌大殿堂里震慑着所有人。
楚清雅看着自己的母亲……若有所思。她想不透。
皇帝眸色沉沉,看着浑身都有些颤抖的德妃,厉声唤道,“德妃!你如何解释?!”
德妃几乎是脸色不可控地瞬间惨白,惊呼一声,跌跌撞撞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奔带跑得冲到皇帝跟前噗通一声跪了,“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绑架南宫大小姐啊!再说……臣妾和南宫府……也没有恩怨啊……陛下明鉴,一定是有人绑架了大小姐要嫁祸给臣妾!”
说完,已然声泪俱下,重重一个头磕在皇帝脚边,“陛下明鉴!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抱着胳膊肘站着,对于扒着自己衣袍下摆的德妃视而不见,只远远看着殿中,沉声说道,“朕要证据。”
颜枫看着因为德妃的惊叫眼神有些颤动的小宫女,不动声色地继续放缓了声音说道,“来,看着我……对,现在告诉我……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温柔的力度很好地安抚了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宫女,宫女的眼神再一次平静了下来,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说道,“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给奴婢送的药方……我让人抄了一份才给的郎中……原来那份在奴婢卧房里。”
“她胡说!”德妃眼前一黑,身形一晃,跪着的身子险些就要栽倒,拽着皇帝的下摆哭诉,“陛下!她胡说!臣妾从未写过什么药方,臣妾也不懂药理!”
德妃虽是哭诉着,心下却是稍定,那药方根本不是自己亲手写的,她也不可能亲手写!只要不是自己的字迹,根本不能够强行将罪名按在自己身上!只是……这小宫女倒是不简单,竟是留了一手保留了原来的那份……心思倒是不少。
只是,一口气还未落地,便听那小宫女继续以一种古井无波的声音说道,“还有……大夫说……这份药方是……是……”小宫女眼神愈发乱颤,颜枫暗道不好,赶紧继续问道,“是什么?那份药方……是什么?”
心中急切,语气却依旧温柔和缓,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蛊惑。
季云深闭着眼,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捻着衣袖边角的绣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颜枫,竟是催眠么?这种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过的审问方式,听闻对环境要求极高,必须要绝对的安静,可……方才德妃大叫大嚷的那宫女也没醒来……藏书楼,果然不容小觑。
“大夫说,那药方是临城林家才有的方子,从不外传,奴婢娘的病,也不是病,是被人下毒了。”
临城……林家。
临城,地处偏僻极其不好找的一个小城,地理靠山,很是闭塞,林家,却是临城的百年医学世家,只是传了百年到了如今,也是家道中落不甚景气了。
只是……
李玉柱缓缓上前,低头,平静地陈述事实,“陛下,德妃娘娘……出自临城。”
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么?
在座都是人精,接下去的话几乎不需要再问。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所谓巧合,不过是有心之人的刻意为之罢了……
德妃终于突然送了一口气瘫软在地,缓缓松开的皇帝袍角上,有暗红色的点点血迹……她靠着汉白玉台阶扶手上,精致的妆容遮不住苍白的脸,灰败的神情上一双眼睛空洞而无神。
不需要辩解了。
即便辩解、即便没有证据证明是自己干的,可同样的,在陛下一定要给南宫府一个交代的情况下,没有办法证明不是自己干的,那就是自己干的。
德妃的反应落在众人眼中,关于答案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只是没想到,藏书楼楼主真的审出来了,可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审案过程太过于清浅到令人不敢置信,就像是问你今天吃了么,回答吃了一样的简单而平淡。
这平淡放在这样的场合显得如此地诡谲!只是这诡谲看起来又格外正常,除了藏书楼楼主以一种温柔到能够滴出水来的声音问话之外,所有一切都稀疏平常,宫女眼神清明而坦荡,连半点闪烁都没有,乖巧得很。
乖巧?!
可是你见过一个犯人在作案之后连言行逼供都没有、甚至不需要恐吓就和盘托出幕后黑手的么?总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官员们面面相觑。
皇帝面色暗沉,俯视着脚边的女子不说话,楚清雅终于缓缓起身,掸了掸长裙下摆,才缓缓走过去,小心地蹲下拽过德妃的手,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德妃掌心,叹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