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凰方才还寒意森森的表情,突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带着算计人心的狡黠,“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小心思动到了我头上,想要一石多鸟……”
想过她的确是被掳走的,之后发觉冷宫之中她刻意收敛的气息平和得很,便想定是这丫头又躲在暗处算计谁了,却不想,还真是被掳了,看样子,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季云深略一沉吟,问道,“是以,你准备躲在暗处,将那人引出来?”
“嗯。”南宫凰点点头,“你们在宫外安排的照样安排着,便当今日不曾见过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哪里,如此,才更像一些。”
“如此,也是可行……只是,我并不觉得这次是皇帝派人掳了你。”季云深下意识摇头,不太赞成南宫凰这样的举动,太过于冒险,为了牵出暗处某个人、甚至可能只是两个后妃蝇头之争,这么多多少有些不划算。
“我知道不会是他。”南宫凰很是笃定,带着出乎意料地透彻,“他对南宫侯府总忌惮,却又矛盾地依赖。更何况,他哪有那么傻,在除夕之夜掳走我,为了什么?”
“那你……”季云深一时也有些摸不透这丫头的想法了,提醒道,“南宫府隐忍多年的家底,可能就此会暴露。彼时,皇帝便不再是忌惮一二了,而是如论如何千方百计都要除之而后快了……”
他并未危言耸听。
南宫府比之季王府的处境还要艰难一些,皇帝只是不喜季王府,但母亲终究还是一国公主、与皇帝血脉相连,即便再不喜,但凡皇帝还喜欢端着自己仁君的名声,便不会轻易对季王府下手,至少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这位陛下不可能真的动季王府,至多便是下点儿暗手罢了。除非……
南宫府却不同,除了赫赫军功什么都没有的南宫府,最终的结局只有功高盖主……但凡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大厦倾覆。
这也是老侯爷这么多年来始终低调隐忍甚至忍辱负重的原因,君王枕畔,哪能容得猛虎酣睡。
他忍不住提醒南宫凰,却见南宫凰明眸皓齿朗朗一笑,生生笑出了森森寒意,“千方百计么……那也得他除得掉才行!”
“父亲不可能真的一辈子就不回盛京,祖父年迈,身体即便日日调理从无懈怠,起色也不是很大,北陌说了四个字,忧思成疾……”说起旧事,颇多感慨,他们都是善于掩盖心思的人,越是亲近之人,越是半点心思都不露,平日里扬着拐杖一口一个“死丫头”地追着打的那个老人,终究是老了。
晚年历经诸多波折,尚未面世的孙儿连同儿媳妇一同罹难,唯一亲子却是注定连为自己送终都做不到,心中积郁早非一两日光景、已至多年沉疴,北陌虽为神医却无法医心病。
少女面容微仰,夜色之下是细腻的润白,宛若最精美的和田暖玉,而那之上的一双眼,却透着惊心动魄的破釜沉舟,仿佛两颗最黑亮的宝石,坚定、认真到了极致。
“所以……你想借这个机会,给南宫家一个坦坦荡荡站在皇帝面前说‘不’的机会?”季云深已然反应过来这丫头的心思了,如若一味退让都不能得到信任、即便交出所有兵权都不能令人理解、无法享受最简单的人伦之乐,甚至未来可能连披麻戴孝这样的事情,唯一的亲生儿子都做不到,那便奋起一搏罢。
就是这般,认真地,打算与皇帝——分庭抗礼。
这丫头,眼神璀璨隐含大将之风,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她到底有多耀眼……便是这样的眼神里,季云深已然清楚这丫头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危机与可能的后果,只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破釜沉舟罢了!
罢了,便由着她闹吧,即便把天都捅了,不还有整个南宫侯府和季王府站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起么。护一人周全,自己还是做得到的。微蹙的眉毛缓缓舒展开,季云深打定了主意,问道,“既如此,要我如何配合?”
“祖父既然是真的以为我被掳走生死未卜,心急之下定是让司琴用什么办法启用黑鹰骑,到时候南宫家黑鹰骑俱在的消息瞒不住。你也不必刻意如何配合着,只是帮我看着祖父一点儿……别过了头。闹得好,那是皇帝自此牙根痒痒奈何不得,闹得不好……那便真的是白白给人递刀子捅自己了。”
这般时候,她还如此言语无忌、笑容明朗无畏,季云深身后摸了摸她的头,温柔浅笑,宠溺地保证道,“好……我定瞧着他不让他玩过了火……只是你之后去哪里?”
“我先在这冷宫附近等等,看看那人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招……若是没有,我便去前殿看戏去。”少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后退一步,难得地卖了个可爱表情,笑道,“你且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虽知她一向不是没底就胡来的人,但这里比不得外面。自己气息外放了这许久,也不敢掉以轻心,即便这里只是最荒芜的冷宫范围内,却也依旧有不少往来侍卫,更何况是别处?
整个北齐的心脏所在,哪是什么等闲之地?
季云深蹙眉提醒,“你万事小心,若是应付不来莫要强求,只需去前殿寻我,我总是护得住你。”
护得住……
他下意识的叮咛,已经在挥手道别的南宫凰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蒙着眼布的季云深……许是今夜听了许多旧事,这三个字竟是如同巨石落入湖水,在平静的湖面上一圈圈荡漾开来。
什么地方……微微地发酸。
他们尚未大婚,其实季云深完全不用趟这趟浑水,可他自始至终没有反对、没有拒绝,只问,要如何配合……只说,我总护得住你……
这北齐最繁荣的盛京城,很多时候都有些冷,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人,足以驱散所有寒凉,换她一生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