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拉开,明晃晃的日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一室的尘埃起伏,光影明灭中,斜靠着门扉笑意盎然的少女,是从未见过的缱绻和华丽。
紫色广袖流仙是层峦叠嶂仿若烟雨迷蒙,烟波浩渺间是金银并蒂莲的璀璨奢华,日光下,碎玉珠宝璀璨夺目。
而少女就站在那奢华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浅笑,琉璃般光华潋滟,未施粉黛的姣好容颜让人叹为观止,半点不曾被那璀璨玉石掩盖了半点风姿,除了“美好”二字,竟是词穷。
“哼!泼皮猴子穿得再好,也还是只泼皮!”即便心中已是惊艳良久,口中却还是嗤之以鼻,“瞧瞧你这模样,坐没坐相、站没站姿的,白白糟蹋了件好衣裳。”
完完全全忘了方才是谁在说季云深瞧不起人、瞧不起南宫府、觉得南宫府连一件衣裳都拿不出来的,这会儿倒是说她糟蹋了好衣裳。
南宫凰不爱搭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头,勾着唇无声嫌弃、老侯爷却瞬间读懂了那含义丰富的小眼神,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的咳了咳,被孙女儿嫌弃自己为老不尊总是不太好意思,当下虎了脸强行转移话题,“哼!都说女大不由娘,如今你还不是季王妃的人呢,就准备跟着季云深那厮去参加年宴了?!”
“祖父,那是儿大不由娘……”少女挑眉,笑意迷离而魅惑。
话音落,老侯爷直接吹着胡子瞪眼道,“一样!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如儿呢!至少你爹他是往家里拐,你是拐出去!”
南宫凰一噎,什么时候这老爷子口齿伶俐成这样了?道理好像的确是那么个道理,虽说父亲也算俊朗,可和母亲相比总显得如同莽夫般。特别是知道了母亲身份之后,更是觉得父亲相比之下简直就是印证了那句话,“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再看老爷子身后抱着只盒子站着抿着嘴偷笑的忠叔,南宫凰摇了摇头,上前几步,端着笑脸装可爱的模样,笑着问道,“那……今晚我同你一起?其实跟谁一起我都没关系啊,左右我见这件衣裳挺好看的,便答应陪他一起出席当作谢礼了嘛,若是您觉得这样不好,那我便陪您嘛……”
“哼!”老侯爷对于她的装可爱撒娇看得明明白白的,一把推开凑过来的脑袋,嫌弃道,“走吧走吧!左右也快要成别人家的了,以后这偌大南宫府啊,就我一个孤寡老人咯!”
“哪能啊!以后我把季云深拐回来陪您喝酒。”南宫凰挽了老侯爷的胳膊往里走,哄着明显有些小脾气的老爷子,“在落日城寻到个厨子,手艺极好,这几日我让司竹去查查,若是没什么问题,便留着府里。前阵子北陌离开时给了我一沓药膳方子,说是老爷子您身子骨如今硬朗着,便不必吃药了,用药膳慢慢调理也是可以的,终究是药三分毒。”
卸下了不羁的少女,言语之间温软而认真,扶着老爷子的动作都细心娴熟地很,到了门槛那还提了提扶着的手。
老侯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好……”老侯爷突然有些欣慰,那个总令人觉得不放心的小丫头,开始会照顾人了,老侯爷伸手,拍了拍她挽着自己的手,却微微一愣,“你这丫头,北陌前阵子跟你在一起,不曾替你打理一下你自己的身子骨么?怎么还是这么体寒?”
“无碍的,平日里注意着就行……”对于自己的事情,南宫凰素来不甚在意,摇摇头说道,本也的确是如此,终究不是简单的体寒,哪里是普通的打理就能打理好的?
南宫凰的这份不在意,落在老侯爷眼中便成了破罐破摔的行径,当下虎了脸,一巴掌拍她脑门上,正要呵斥,就见门里站着一个低眉顺眼的老妪,正弯腰下跪行礼,“老奴,见过南宫侯爷。”
生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身份昭然若揭。
老侯爷点点头,暗自懊恼,自己方才的大嗓门,好像有些丢人……他咳了咳,化解一下尴尬,“咳……你起来吧。这衣服瞧着还算不错,司琴,你带着她下去领赏吧。”
“谢侯爷。”
“去吧。”老侯爷挥了挥手,赶人的意图很明显,那嬷嬷心领神会,由司琴带着下去领赏去了。
老侯爷带着南宫凰走到屋中,才对着身后忠叔吩咐道,“把门带上。”那声音,完全不似方才大呼小叫的模样,也不似因为自己形象有失于是尴尬的神色,倒是突然之间多了几分昔年杀伐果决的冷硬,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认真了起来。
南宫凰微微抬了抬眼,不动声色地跟着坐了。
室内,一下子又黯了许多,唯有窗棂间洒落的光影,在圆桌上投下一格一格方形的光影,忠叔关了门,拖着手中黑色檀木盒子缓缓走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南宫凰总觉得连忠叔都似乎多了分杀伐气。
不由得对盒子里的内容多了几分好奇。
虽说好奇,她却并未开口,只静静等着。
忠叔将檀木盒子搁置在老侯爷面前,老侯爷看着那檀木盒子,缓缓笑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盒子,开口说道,“丫头……我老了。”
声音迟缓、却笃定,嘴角带笑。
南宫凰看着老侯爷细细摩挲着的手,那手即便这些年保养得宜,却也掩盖不住的衰老的痕迹,加之早年杀伐征战伤痕累累,比之盛京同龄文官看上去要苍老许多,到了嘴边的宽慰,突然之间便说不出来了。
因为,祖父真的老了。
“南宫家虽说百年传承,可真正发扬光大却是在本侯手中。南宫家、甚至如今的北齐帝国大半江山,都是本侯打下来的。为此,本侯很骄傲,此生无愧于先祖。”老侯爷缓缓说道,微微有些动容,却又眼神颤抖、欲言又止,“唯有……”
“唯有愧对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