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
“意外。”
“感动。”
这是南宫凰回答程泽熙的话,一句比一句咬牙切齿。
若是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凌烟方才为什么一提到宋杰就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那她也真是连司琴那个傻丫头不如了。正是因为如此,这份惊喜才显得惊多于喜——自己那么正儿八经地说宋杰不是良人,凌烟该在心里如何笑话她啊!
这份羞恼最后都转嫁给了这个罪魁祸首——若不是他一定要藏藏掖掖地弄什么惊喜,自己哪里会这么丢人?
惊喜?感动?恨不得咬死他!南宫凰箍着他的脖子,后牙咬地咯吱咯吱地磨着,压抑着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声音狠狠说道,“本大小姐感动到恨不得这会儿就把你揍得站不起来!”
美人在怀,亮起了明晃晃的尖牙利齿,在他耳边磨“牙”霍霍……可是却从未如此安心到仿若圆满。
“乖……”他伸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格外好脾气地低语呢喃,“乖……我回来了。”
“我终于赶在除夕夜之前进城了。”
“我一路上就在想,若是赶不及……若是赶不及……我们已经有好几个除夕夜没有一起守岁了。”
“以前,从来都是我们一起守岁的。”
“年后,你就要嫁人了,我们家的小丫头……以后就要交给那个黑心黑肺的季云深了,守岁这件事,也要交给他了……真不甘心呢……”
“这么好的小丫头,怎么就给了那个黑心黑肺的。不过……那个黑心黑肺的对你倒是挺好,我就放心啦……”
柔声细语在耳侧,脑门上的大掌,温柔、干燥、格外有安全感,一下一下的顺着自己的发丝安抚着,格外有安全感,这些时日来一直绷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绪,突然仿若开了闸的堤坝汹涌着要出来……
南宫凰哭了。
还是很安静的模样,不管是方才咬牙切齿的威胁,还是这会儿突然落泪,从背后看过去都是安安静静抱着程泽熙的模样。
唯有程泽熙,突然浑身一颤——脖颈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漉漉地冰凉一片了。那个方才还咬牙切齿箍着自己脖子不松手的少女,缓缓松了手,将脸埋在自己的脖子里,无声落泪。
安抚着少女的手,愈发温柔,就像是对待最珍贵、也最易碎的宝贝。
除了程泽熙,没有人发现这个少女在夜色的保护下,在这个于她而言始终格外不同的人面前,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壳。
落日城,是她第一次上战场,最接近战场的那些年,也不过是在父亲的封地,见那些士兵每日严苛操练,动辄稍有松懈就会挨罚加练、不给饭吃。彼时自己胡闹,特别是程泽熙还没有追过去的那一小段日子,没人陪自己玩,便逮着唯一认识、年龄相仿的楚兰奕可劲儿折腾,为此,楚兰奕因为自己时时受罚。
而如今,即便身为启月阁阁主,即便已经练就了杀伐果决,可是她自己始终还是明白,杀人和战场不同。
战场,从来不仅仅只有杀人。
说自己不担心、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特别是季云深治眼睛的那一晚,她其实就是在豪赌,赌裴战会因为裴少言的贴身玉佩投鼠忌器而不敢孤注一掷。她不怕自己的成败、她甚至不怕可能身陷敌营而出不来,可她害怕自己的一个倏忽就带来无可挽回的战火……她害怕,一个稍有不慎就令这满城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遭罪。
她更害怕……这一切的罪责最后都要季云深来背负。
可她半点不能表达出来,即便对着季云深也不曾,彼时不是刻意隐藏,这会儿也不是刻意表达。只是当时,战事未休,心头的那根弦始终绷着,她不敢松,不敢在季云深面前松。
后来……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契机,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早就习惯用嬉笑怒骂掩盖心底最真实的心情,以至于,总令自己也忘了真正的心情。
只是上苍终究不曾太过吝啬,终是给了她一个没有血缘却胜似亲人的程泽熙,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喃语,竟是突然就哭了。
“好了……再哭待会儿眼睛红了,宋杰就要笑话你了。”心口微疼,程泽熙却终究什么都不说,只柔声宽慰着,这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哭就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抹。
什么坏德行。
偏偏自己还最受不得她哭。
“他敢!”少女带着鼻音、闷闷的声音传出来,软绵绵的,没有半点气势,落在宋杰耳中却仿若平地起惊雷——哭了?
他惊悚地看向南宫凰,却只能看到她埋在程泽熙脖子里的背影……只是,那剪短到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两个字明明白白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说完之后吸了吸鼻子的模样,都真真切切明示了南宫凰真的哭了!
太玄幻了!
若是在这之前,有人告诉他,南宫凰哭了,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哭?不可能!
南宫凰是谁?小时候因为看她软软糯糯地很可爱,说长大了要娶她做小妾,她直接一拳头揍上来,从此以后,见到他就可劲儿揍,一拳头一拳头揍得贼实在啊!愣是把他鼻子揍坏了!
再后来,南宫凰身后跟了一个程泽熙,南宫凰倒是不亲自动手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江山”,那手指哪,程泽熙揍哪!
之后,她离开了,这盛京城便无趣了很多。
所幸,三年后,她终于又回来了,谁知道,竟是像换了个人似的,也不像二世祖了,也不揍人了,因为她——直接杀人了。
那一天的雨真的大啊,少女手握匕首衣袂翻飞间,宛若九天凤凰般耀眼,手起刀落眼神犀利俊美如蛰伏跃起的猎豹,那么犀利、那么狠辣、那么美地……耀眼!
那也是宋杰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如今看起来清清冷冷,还未至深秋便轻裘缓带的少女,暴起之时会这么美丽。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哭了?
抱着程泽熙哭了?那么安静地哭泣的模样,也不似喜极而泣,倒像是……真的哭了。
对上软萌的安子皓,南宫凰素来是极好说话的,“好了,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