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年了,那一日细雨迷蒙,少年飞身到一半一怔之间呼吸一断摔落在地,姿态狼狈,笑容却明烈,那笑意令春寒料峭的春雨都带了暖意。
之后不过数十日,他坐在自己身边,有些低落和难过,微微阖下的眉眼,睫毛纤长浓密,在脸颊上投下弧形好看的阴影,他低声说道,“我要走了。”
从初识开始,除了那三年,他们从未分别如此之久,即便是自己因为不服管教被祖父丢到了父亲封地,他也很快追了过去,连母亲都说,他就像是自己的孪生兄长,倒应该姓南宫的,哪里像是姓程的。
大相国寺他因为担心自己偷偷跑出来,回去后被卫克诚打了,必然是打得极重下不了床,才会托人带话也不回来参加自己既定的大婚。
虎豹营大本营就在要塞边境落日城,只是落日城战事方起时,卫克诚的军队在不久前被皇帝派去了镇压骚扰的小国,是以依旧不曾见到。
如此一晃,倒是已经有数月不曾相见。
若说这世间能有一个人,令她卸下所有防备、令她褪下所有伪装和坚强,而只是回到最初的单纯和不羁里,不必担心这世间险恶、不必担忧人心翻覆,甚至不必在意悠悠之口,那么,那个人必定不是季云深,他是她的异姓哥哥。
程泽熙。
他……回来了。
“不行……我还得去找找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来!”宋杰嘀嘀咕咕着往外走,说实话他虽然觉得程泽熙说的事情不可能存在,但是若说南宫凰懒得来倒是可能的,这些日子来她……似乎有些不同。
至少,和他们这些二世祖,似乎有些不同。
若是以往,宋杰自然能够保证南宫凰一定会到,如今……不敢保证。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出去找找吧,宋杰摇摇头,这程泽熙也真是的,非要给南宫凰什么惊喜,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去请,如今倒好,也不知道来不来。
宋杰嘀嘀咕咕地起身往外走,才走了两步,抬头间就看到了呆呆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少女,“你——”
“不是要去找么,磨磨蹭蹭地做什么?”那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很不满宋杰的磨蹭,叮嘱道,“顺便去门口再要两壶酒,许久不曾和她一起喝酒了,想念地紧。”
声音说道后来带上了明显的笑意,温润的、明朗的,仿佛很是欢喜。
真的是他回来了。南宫凰这才真正从惊讶里回过了神,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宋杰从未见过的温软弧度,院中石灯笼中的烛火掩映在她的眼中,往日里墨色的瞳孔带上了琥珀般的瑰丽。
连带着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不是,我说你怎么还不去——”宋杰起身后就站着不动,程泽熙下意识蹙眉转身问道,语气不耐,转身回头间,就见门口含笑看来的少女,还是一席红衣妖娆恣意,外面披着雪白的毛皮裘衣,巴掌大的小脸在纯色的狐狸毛中显得柔软而可人。
数月不见,仿若一切还只在昨日。
那些嬉笑怒骂、巧笑言兮的日子还在昨日,那三日被禁足在府中不吃不喝为她忧心忡忡的日子也还在昨日,大相国寺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也还在昨日。
这之前,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想,他们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见这一面,是直接冲到南宫府去敲门,还是偷偷地进城给她一个惊喜。甚至在此之前,他虽口中调笑着宋杰,心中也有些忐忑,万一她不来了?万一她不喜欢这样的惊喜呢?
谁知火急火燎赶回来,一入城便听闻她前阵子病了,当下就要冲进南宫府去,谁知道再听下去愈发狐疑,越听越觉得这事儿玄乎,当下也不急了,一旦事情表情上看上去玄乎了,那便一定是假的——这丫头最喜欢云里雾里地故弄玄虚了!
只是,心中担忧总还是有的。
一直到这会儿,人就站在他不远处,巧笑言兮的模样歪着脑袋,甚是可爱,虽说还是一如以往少了几分人气儿,但她在那儿,健健康康的,他便觉得心中巨石骤然落下。
嘴角笑意缓缓扬起,双眸愈发明亮,在橙黄灯火中仿若燃着两团格外耀眼的火苗,他站在原地,张开双臂,挑眉大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动?”
“惊喜。”少女含笑,缓缓上前一步,姿态翩跹,嘴角笑意仿若高山之巅雪域之上最美的雪莲花的绽放,宋杰倒抽了一口气,深觉自己从小就慧眼识美人,认定了南宫凰做他十六房小妾!
“意外。”白色狐裘划过地面鹅卵石,声音细小,在整个安静下来的后花园里却清晰可闻,后院的所有人,宋杰、安子皓、崔子希,还有各有千秋的姑娘们,都摒了呼吸看着这个盛京第一美却总能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而只关注她那些风评的少女。
真的……很美。
肌肤如玉、眉眼似画,一颦一笑间,都是星河璀璨、山花烂漫,清纯地像山间精灵、却妖媚宛若九尾妖狐,她低眉浅笑、款步而来的模样,竟让人除了美之一字,再找不出所有的形容词。
所有人看得忘了呼吸,唯独程泽熙,突然抖了抖,他下意识就要后退,可是少女已经先发制人,瞬息之间已经越过宋杰来到程泽熙面前,一个熊抱,紧紧抱住了程泽熙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在程泽熙耳边说出了第三个词,“感动。”
良辰美景、美人在怀,何况还是盛京城第一美人,应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却只有程泽熙真切感受得到这份不能承受的“美好”——这丫头在气恼。像是一只炸毛了的猫儿一般,瞬间亮起了明晃晃的爪子,在你脸上毫不犹豫地呼上一爪子。
还能怎么办?
当然先顺着毛安抚啊!
于是,即便是被人箍住了脖子连喘息都艰难的程泽熙,讪笑着伸手,摸摸恼了的丫头毛茸茸的脑袋,“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