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几日前百官就已经不上朝了,都在家颐养天年,这几日也是巧了,下了很大的雪,积雪厚厚地覆盖了整个北齐盛京,即便天寒地冻,却也掩盖不住喜气洋洋的年味儿。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平日里压箱底的衣裳首饰都拿了出来,街上小摊贩们更是吆五喝六地热闹着,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呈现一种格外祥和又热情的气氛,似乎所有的不开心、所有的过节都被这场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大雪所覆盖。
这是南宫凰回府后的第一个除夕,南宫府更是比往日热闹许多。
主子不多,下人也不算多,南宫老侯爷做起了甩手掌柜,让他们年轻人去折腾,于是南宫凰前几日就吩咐了盛京城有名的绣娘带着上好的布匹来南宫府量体裁衣,原以为是主子们的衣裳,谁知,到了府中之后才发觉竟是个全府上下的丫鬟婆子、下人小厮们做新年新衣!
各府下人也有新年做新衣的,大体都是自己买了布料缝制,若是主子好说话一些的可能还会给受宠的丫鬟一些自己不要的布料,如这般兴师动众让绣娘制衣师傅上门来特意做的,盛京城里也就这么一家了。都说南宫府这位大小姐,对下人素来和善,如今瞧着倒是半分做不得假,南宫府虽然都是老弱幼小,但量体裁衣那几日相处来下,到觉得温馨的很。
甚至,南宫府大小姐和坊间传闻所说的“目不识丁”相差太大,他们去的时候人家正捧着一本账簿老老实实看着呢,虽然也的确是很没有耐心的模样,但的的确确是在看……
至于看什么账簿,倒是没敢去关心,因为彼时南宫大小姐身边坐了一尊大神,蒙着眼布,斜靠着椅背悠哉哉喝着茶,即便明知道对方眼睛不好看不见,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令人胆寒的气势,仿佛他只要在那坐着,旁人便半点不敢放肆了。
反正他们是不敢的,连带着动作都小心谨慎了几分。
季云深这几日不用上朝,府中也是无事,都是下人们在打点,他的竹苑素来简单,年节时分也没什么规矩,乐得时常跑南宫府,偶尔陪老侯爷下下棋,下完了便来这暖云阁蹭饭吃,兼……监督他家王妃乖乖看账簿。
他家王妃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懒。
明明很聪明,账簿里但凡有点小问题,她一下就能看出来,甚至字也很好看,写得一手好看地字,倒也不是师承什么派,那字没有固定的路数,倒是像极了南宫凰,桀骜、不羁,却又带着随意和散漫,三分温暖、两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还有一分,随心所欲。
至于外界为什么会将他家王妃传成目不识丁……
“哦……”听闻季云深如此问着,南宫凰连头都没抬,支着下颌挑眉浅笑,目光却还在账簿上,“也不算是空穴来风,彼时我淘气,最是受不得管束,请了好几个师傅,来一个被我气走一个,都说我冥顽不灵、纨绔浮夸,朽木不可雕也……”
说着自己的黑历史,她半点没有不好意思,说完了连自己都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补充道,“字倒是后来练的,被颜枫关起来练了两个月,说是我那字实在丑陋见不得人,若是以后走出去被人瞧着了,还得丢他的脸。”
但她素来不服管教,即便是对着颜枫,所以从未按照字帖临摹,临风准备的据说“最适合女孩子练习”的簪花小楷,愣是被她练成了四不像。
旁边司琴已经领着几位师傅和绣娘去了偏厅,都是姑娘家家的,往日里就南宫凰一人倒还好,如今季王爷也在,即便只是量一下外衣,也总觉得不甚自在。
没了外人,季云深也不装瞎了,摇着头失笑地走到她身边坐了,看着她在账簿上随手做的批注,摸摸她的头发,含笑说道,“没事,又不是他的人,丢人也丢不到他颜枫那,怎么着也是丢我的脸。”
这是安慰么?南宫凰一噎,“嘿!季王爷是不是忘了,我看的是谁的账簿?”
说着,像是真的怕季云深忘了似的,账簿一合,“寻芳阁”三个字赫然在第一页……想想她自己,连启月阁的账簿都不看,全权丢给了南三和司琴,心安理得地做着自己的甩手掌柜,结果如今就因为占了寻芳阁两成的股,这账簿就成了她的任务……
季云深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笑得云淡风轻、理直气壮,“左右过完这年,你也就入了季王府了,彼时,为夫的还不就是夫人你的?为夫这些是半点不懂的,若是不小心亏了、败了,那岂不是连累夫人跟着为夫受苦?所以……”
一口一个“为夫”、一口一个“夫人”,他倒是对号入座地积极。
南宫凰也懒得跟他斗嘴,还有厚厚几本账簿没有看完,也不知道往年姬易辰是怎么管的,就这些东西就得看上好几日,还有他自己的仙客居,突然自己竟是为姬易辰鞠了一把泪,人人都道他运气好攀上了季云深傍着大树好乘凉,如今看来,这哪是好乘凉的事情,这是做牛做马鞠躬尽瘁啊!
看着这丫头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模样,季云深也笑,仿佛从那一日之后,南宫凰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地多了,有些……像极了彼时他还未曾失明时见到的那个在盛京城横行霸道的大小姐。
有了温度。
他起身为她倒了茶水,递过去,笑着宽慰道,“开了年,我给凌烟找个小助手,这样你也省心一些,但是,王府人多,势力也杂乱,比不得南宫府的简单。彼时后院的事情虽然大多数可以交由母亲来管,但是竹苑的事情只能交给你。”
说到此事,南宫凰倒是并不觉得那位公主殿下真的愿意将偌大王府后院交给她这个传闻实在不太好听的儿媳妇……索性自己也乐得清闲。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