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窦漪房惊觉自己被刘恒给骗了!!
什么留在代王宫当宫婢?代王宫内务总管太监李国必宣读的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刘恒要她当的不是一般的宫婢,而是代王专属的贴身宫人!
公文一宣读完,全场哗然,数十双眼睛无不讶异地看向窦漪房,下巴掉得一地都是,同行遣赦回乡的宫人投来的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简直想要把她烧穿了一样!
谁不知道代王身边从来只有护卫,不跟女婢,这次居然破天荒把一个女人留在身边,名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但这个看似无足重轻的职位却是代王身边最亲近的一个。
日夜跟随、处处相伴,男主俊朗,血气方刚;女婢娇俏,如花似玉,怎能不让人往某个暧昧的方向想去?!
欲哭无泪、仰天长啸,窦漪房只恨自己“签约”前没有看清楚条款细则,如今红章盖、公文定,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政/治家果然都是奸诈的!刘邦是,他的儿子更是!窦漪房暗自捶胸,后悔不已……
与此同时,其余遣赦回乡的宫人们都一一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代国以黄老之术为尊,信奉“省苛事,薄赋敛,毋夺民时”“恭俭朴素、贵柔守雌”的信条。在处理遣赦宫人一事上,也同样尊重她们的个人意愿,在极大的范围内让其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要返乡务农,还是留在代王宫中为奴为婢,都是她们个人的选择。
刘恒吩咐大太监李国必在关海县的驿馆直接做好安排,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方便选择回乡的宫人能更快地返回家乡,避免不必要的路程;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李国必能够提前做好估算和安排。如此一来,等他们正式回到代王宫的时候,安顿的工作基本准备就绪,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王宫内宫奴数量无节制的扩张。
代王夫妇与母妃薄姬都是生性清寡之人,代王宫里的宫奴数量向来按需分配,尽量没必要的奢侈和浪费。正因为如此,李国必对这次遣赦宫人回乡的事情处理得非常慎重,谨遵刘恒的吩咐,尽可能将回乡的宫人们安顿好,让她们能在代国重新生活,安居乐业。
刘恒虽然看起来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但处事缜密,思虑周全,护幼助弱,兼有惠帝的怀仁与吕后的果断,窦漪房暗想,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身处苦寒之地的代国百姓仍然能够保持安定温饱的生活的原因吧。
遣赦的宫人中选择留在代王宫的除了窦漪房,还有雯馨、锦荣和梅子鸢。不过她们就没有窦漪房那样幸运了,雯馨和锦荣被派到洗濯坊做宫奴,而梅子鸢则分配在金麟殿当差。
金麟殿是刘恒在代王宫里居住的宫殿,虽然同样都是侍候代王的工作,但梅子鸢只是负责整理代王衣物的女官,不像身为贴身宫婢的窦漪房那样,能够时常陪伴在刘恒的身边,在代王宫中畅行无阻,甚至还能自由出入于代王的寝殿!
贴身宫婢能与代王朝夕相对,相处的机会搞不好比代王妃吕姝还要多!
如此殊荣、如此特权,气煞了雯馨和锦荣等人,嫉妒的心热得火烫,犹如百足挠心又恨又痒,牙齿磨得咯咯响。
梅子鸢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娇媚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窦漪房的身上,嘴角总带着几分看热闹似的笑意,看得窦漪房心里直发毛。
刘恒成了最舒心快乐的一个。自从公文宣布之后,眉宇间的阴翳多云转晴,天天阳光普照,露齿欢笑,灿烂得堪比冬日里的阳光,洋溢着满满的暖意。
尽管大太监李国必连同代王的亲兵卫队在刘恒的行踪曝光后以极快的速度进驻关海县的驿馆,但刘恒却没有乖乖地呆在驿馆里当他的一国诸侯,每天自顾带着护卫宋昌和新上任的贴身宫婢窦漪房在城里左右闲逛,仿佛将何时返宫一事抛诸于脑后。
窦漪房一脸无奈又百无聊赖地跟在他的身后在关海县里又闲逛了几天,深切地感受到为什么大家会戏称刘恒为“大汉国第一闲诸侯”了。
你看看他,每天左城走走、右城逛逛,大街小巷哪里都走,哪里都去,也不知道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说是为了游玩戏嬉,那他没事到又脏又乱的贫民村巷干嘛;如果说是为了体验民间疾苦,热闹的市集和高价的酒肆他们可没少走。
穷的富的,肮脏的洁净的,短短几日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将关海县走了个遍。美其名曰是微服私巡,实际上就是吃喝打诨,窦漪房觉得自己好似说书先生说的那种“伴读小书童”,天天跟在主子后头一块儿嬉闹游玩,除了走得有点累以外,日子过得还挺过瘾的。
不过,也多亏了刘恒带着她走的这么些天,她才有机会好好地感受了一下代国百姓真实的生活。
代国并不富庶,偏守一隅,在汉人与匈奴的夹缝之间生存着,条件原本是不大好的。近年来,随着刘氏王朝的建立和稳定,匈奴人犯境的机会渐渐少了,连连征战的苦况减轻了以后,农耕便慢慢有了起色。后来朝/廷推行轻徭薄赋的政策,百姓的生活愈渐安定下来,胡汉之间的贸易也逐步开始增多。
关海县由于处在边境之地,胡汉杂处的情况尤为明显,但毕竟是大汉的领地,汉人的地位始终高人一等。就拿城东的几个村子的情况来说吧,匈奴人以放牧为生,汉人以农耕为主,医馆、书塾都只为汉人开设,匈奴人连看个病都要支付较高的价格。
在别人眼里,这或许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对于从现代社会魂穿而来的窦漪房来说,接受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从小培养的三观可不会因为魂穿而被轻易抹杀。
贫穷只是一个事实,没有种族或职业之分!
每当他们遇到一些穷人被欺凌的时候,不管对方是汉人还是匈奴人,窦漪房总忍不住出手相助。结果几天下来,他们主仆三人穿街过巷之间居然帮了两个患病的匈奴人,一个差点被卖的汉女,还收拾了一个嚣张的恶霸,捉走了两个企图拐卖幼儿的人贩子!
刘恒每天揉着太阳穴苦恼,他究竟该谢谢这小家伙为他的政绩添砖加瓦呢,还是该责备她多管闲事,让自己忙不过来?
窦漪房则在一旁偷偷暗笑,看来做代王的贴身宫婢还是有好处的,比在吕后眼皮底下酸爽多了!
跟着刘恒在关海县内跑了好几天,窦漪房小腿泛酸,脚趾头也磨破了几处,布鞋里的小脚丫无声地抗议着连日来的奔波。奈何脚丫子的主人似乎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走路的步伐比往日慢了些,出汗的频率稍微多了一点而已。
唯一的烦恼是汉代没有创可贴,更不可能在脚趾头上绑绷带什么的,窦漪房只好随意清理一下伤口,套上鞋袜,心想忍上几天痛应该就好了吧。
原本她还在担心接下来的行程会因为自己脚上的伤有所耽误,没想到隔日早上一出门,宋昌就驾着马车在驿馆门前等候了。但与其说是马车,倒不如说是一匹瘦马拉着的木板车,连个顶盖都没有,直接二个轮子、一块木板,怎么看也不像是给诸侯代步用的銮车。
就在窦漪房还在愣怔之时,刘恒一个燕子翻身,帅气地翻上了马车,大大咧咧地盘膝而坐,完全没有理会这简陋得不可以再简陋的车子跟他尊贵的身份一点也不相配的事实。
“丫头,还楞着干什么,快上车!”刘恒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向窦漪房招手。
宋昌朝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驾车的技术不赖,大可以放心。
窦漪房点点头,回了宋昌一记甜笑,撩起衣袖,提起裙摆,就往马车上爬去。
这个车子估计是村里人用来运货的,连个上车用的踏板都没有,窦漪房半趴半爬、略显笨拙地往有自己半身高的木板上爬上去,一不小心木板边缘撞到脚趾头上磨破的伤口,嘶的一声吃痛,一个踉跄,人差点就滑了下去。
刘恒眼明手快,伸手将她一把扶住,窦漪房本能地往他身上靠过去,待回过神的时候,两人眼对眼、鼻对鼻,距离近得好似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笨丫头。”俊眸里带着似水般的温柔,刘恒的声音低沉而空然,如春风拂境而过。
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鼻尖上,窦漪房竟觉得有点眩然,下一刻,人已被他稳稳地带到车上,接着刘恒一个手势,宋昌扬鞭驾车启程。
这辆车子原本就不是载客用的,窦漪房坐在上面调整了好几次姿势,才稍微坐得稳一点。车轮轱辘,路况颇为颠簸,但比起要用双腿走还是要好得多,窦漪房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只是心中不禁思忖,刘恒怎么突然想起今天要用车的呢?
她可不相信堂堂代王会留意到身边的小宫婢不良于行此等小事……
一路上颠簸连连,她的身子总是有意无意地碰上刘恒的,摩擦之间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比常人略高的体温,那种似有若无的碰触让她思绪乱飞,心跳不觉快了几拍。
冰凉的北风迎面吹来,降低了脸上的热度,送来几分惬意和舒坦。
窦漪房阖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撇开脑子里无谓的旖旎,享受起此时此刻……
“吁——!”宋昌猛然一个急刹车,捉紧缰绳,硬生生地刹停下行走中的瘦马。
窦漪房跟着惯性往前一扑,要不是刘恒在旁边将她抱住,只怕人已经往前滚了下去。
她拍了拍胸口,定定心神,抬眼看去,只见宋昌眼望前方,眉头紧锁,驾着车停驻原地不再向前。
再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马车前赫然倒下了一个身穿匈奴服装的中年女人,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双颊凹陷,眼下还有一圈黑气,稀疏的眉毛无意识地皱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疼痛,意识有点涣散。
在她的身边围着两个小孩,同样穿着胡服,衣衫颇旧,染了不少尘灰,看样子应该是附近生活的牧民孩童。他们的年纪大约只有六到八岁,皮肤有点黝黑,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哭声楚楚可怜,嘴里不停地用匈奴话不知在呼喊着什么。
宋昌看到这样的情形脸色有点凝重,黝黑的眼眸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们母子三人,捉住缰绳的手紧了几分。
“哎呀!是瘟神!匈奴的瘟神!”
不知是谁在大声嚷嚷,原本还在四周往来的路人噔得一下子如临大敌,以昏倒的匈奴女人为中心奔走四散,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躲在较远的地方惶恐地偷看,却不敢往前再多踏一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