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王夫人的质问,贾政默然以对——他真不知该如何处理啊!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柳二郎和赵氏通奸且谋害宝玉,一旦坐实罪名,二人必死无疑!
二是,一切都是自家老婆自导自演。万一被拆穿,可就没法收场了!如何面对元春?如何面对王子腾?难啊!
于是贾政选择装鸵鸟,埋头不见,任由事态自行发展。
一直在旁看戏的贾赦笑呵呵道:“弟妹勿忧,明日我代你上奏此事,定然还你公道!”
王夫人懒得理会他,转而看向站在门外的王张氏。这妇人一直没走,因为太忙太乱,荣府上下也无人招待她,就远远观看。
这会儿她也心惊神乱,惶然不已,这跟老爷计划的不一样啊!
先是赵姨娘没死成,原想的“死无对证”便不成了。本来走通了都察院关系,可没想到答应的好好的,最后竟派出些废物,见到柳二郎便唬破了胆!
事已至此,也只能明日发动关系弹劾了。
她故作镇定的冲王夫人点点头,意思她自有手段应对。
王夫人见状便知今日只能如此了,想起一事,于是对贾政道:“老爷,且看看淫妇身上是否有罪证!”
说罢命周瑞家的去给赵姨娘搜身,理所当然搜出了那封书信。
王夫人接到手里后翻开阅览,随即脸上浮现诡异冷笑,啧啧惊叹:“老爷你快来瞧瞧,这就是你为之神魂颠倒的宠妾,这就是你的好外甥!亏你忍得住!我呸!”
贾政接过那信,皱眉去瞧,不看则罢,一看差点儿没气的魂飞天外背过气儿去!
只见那信上写着:“亲亲柳郎:幸得遇你,奴方知何为酣美滋味,真叫人飘飘欲仙也!胜过老头子何止百千倍!、、、奴恨不能朝夕欢好,永也不离……宝玉既碍柳郎之路,十足该死!奴已按马道婆之法办妥,管叫他必死无疑!……奴心心念念,朝思暮想,唯盼再会!——你的小宝贝儿”
似是封未来得及寄出的情书,说的都是大白话,妖里妖气贱兮兮的,很符合赵姨娘的秉性。
未及阅罢,贾政早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怎会认不得赵姨娘歪歪扭扭的破字儿!顿觉头昏脑涨,目眦欲裂,狠狠攥住那信,想也不想便暴喝道:“贱婢该死!贾琏,给我打死她!活活打死!啊——”
贾琏听了却缩头缩脑躲避,当着都察院的人打杀人命,纵然是国公府也不能这么嚣张啊!
何况柳二郎明显是要保赵姨娘,谁敢动她!
贾琏不动,其他下人更不敢动,贾政气的大骂:“你们不敢,我自己来!”
说着便要闯进去弄死赵姨娘。
柳湘莲急忙上前拉住他:“老爷冷静!”
贾政赤红着眼怒瞪他,喝问:“你还要护着那个贱人!”
见他如此愤怒,几乎失智,柳湘莲也能猜到信中是什么玩意儿,越发冷静,说道:“老爷,我和赵姨娘绝无私情,甚至今日之前都没说过一句话!此信必是伪造,你何必动怒?岂不正中奸人之计?”
贾政愣了愣,稍稍清醒。他也不是完全相信王夫人的话,赵氏虽好,明显不是柳二郎的菜呀,你看他的妻妾,和赵氏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贾政要杀赵姨娘,王夫人心里大喜,见他被柳二郎阻拦,怒视喝道:“人证物证俱在,任你巧舌如簧,岂容抵赖!”
柳湘莲不理她,问贾政道:“此信可否让我一观?”
这等淫秽东西如何能让柳二郎看?自己颜面何存!若柳二郎是冤枉的,更不适合!
贾政断然拒绝,而后将那信撕个粉碎,说道:“污言秽语,疯癫梦呓,不看也罢。”
王夫人大急:“老爷,你怎么撕了!这可是他的罪证!”
贾政哼了一声,不说话。罪证又如何?若此信内容流传出去,他贾政一世清白何存?还要不要活了?没脸见人啊!
见王夫人气急败坏,柳湘莲笑道:“二太太,乱说话无妨,乱给人扣罪名可是会有代价。你没听过柳家三爷的下场?至今瘫痪在床呢。你今日给我安的罪名不轻,反坐的话我怕你承受不住!”
王夫人自恃准备充分,且宫中有贵妃,朝中有哥哥,冷笑回道:“明日弹劾你的奏本便会上达天听,你且好好想想如何辩白吧!”
这时李世贞从里间出来,对贾政和柳二郎说道:“幸亏柳大人抢救及时,病患无碍,服几剂药,休息休息便好。”
“何时能清醒?”柳湘莲忙问。
“现在就醒着,不过毒性发作,病患很痛苦,不宜问话,等明日吧。”李世贞建议道。
“好,辛苦李老了。”柳湘莲感谢道。
正想命人将李世贞送回,忽想起宝玉的异常,便对贾政道:“老爷,不如让李老先生也去瞧瞧宝玉?我瞧他的样子像是中毒,所谓魇魅之术,我是完全不信的。”
“不行!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王夫人当即喝阻。
房间内忽然变的很安静,王夫人一愣,才发觉所有人都奇怪的看她,顿时醒悟,神色慌乱的向贾政解释:“柳二郎谋害宝玉一次不成,万一再下毒怎么办?不能中了他的奸计啊!”
这话等同是说李世贞会帮着柳湘莲暗害宝玉,李老爷子听了微微摇头,懒得搭理这妇人。
李世贞的大名贾政如雷贯耳,他又最敬重这等不求名利、清风傲骨的人,连忙赔罪道歉。但最后还是婉拒柳湘莲的请求,说道:“已经有大夫进去了,就不劳累李老先生了。”
他虽糊涂,看了王夫人的异常反应,也瞧出些门道,深怕真查出什么问题来。
柳湘莲面色一沉,贾政明显是要袒护王夫人,固然这是作为丈夫的人之常情,但他却不能同意!今日之事闹的太大,绝对遮掩不住,自己决不能后退!
贾政迂腐固执之辈,道理讲不清,那就不用讲了!
他哼了一声,转身点了两个护卫,寒声吩咐道:“从此刻起,你二人守在里屋门口,一刻不得离开!看好里面那位夫人,谁也不许接近!若是人死了,我要你们偿命!”
说到“偿命”二字,杀气爆发,两个护急忙躬身应命,随即站到里间门口,笔挺如松。
这时里面只有凤姐派的一个婆子,除了周瑞家的进去搜过身,其他试图进去的人都被柳湘莲赶走了。
于此也足见大家族中拉党结派之内情,虽然王夫人是内宅管家人,凤姐只是二把手,可她也有不少心腹。尤其这一年多赚了些钱,待下不再像以往那般苛刻,而是改为拉拢人心,势力越发茁壮起来。王夫人也是首次察觉,凤姐已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了。
柳湘莲如此做派,贾政知他怒了,可他更怒!
这里是荣国府,是贾家,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地方!
王夫人趁机火上浇油,对贾政道:“老爷,荣国府百年尊严,今天可全完了!还有半分体面吗?外男堂而皇之进内宅,亲近女眷,成何体统!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贾政黑着脸道:“二郎,要不然你先回?府中自会照料好赵氏。”
柳湘莲当然不能走,他的清白都在赵姨娘身上呢!神色郑重说道:“舅父,外甥这一身清白,甚至身家性命,如今都系在赵姨娘身上。倘若她今晚死了,明日我找谁诉冤去?此事还说的清么?所以无论如何,我要保她无恙!”
王夫人嘲笑道:“你也配说‘清白’?别玷辱这二字了!我看你是舍不得这贱妇!”
柳湘莲淡定回说:“二太太,我劝你好好享受此刻的得意,等到明日真相大白,这大概会是你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王夫人叱道:“别痴心妄想了!真相早就大白!贱妇自己当众承认,还有书证!……虽则老爷毁了那信,我却看过,还记得清清楚楚!稍后便写出来!”
柳湘莲哈哈大笑,拱手说道:“不想二太太竟有过目不忘之能,尤其是这般淫秽之物,失敬失敬!”
贾政也奇怪的看向王夫人。他看过后只觉不堪入目,具体是啥都快忘光了,
王夫人忙解释道:“我是说大意,大意总是记得的!”
柳湘莲不再理会贾政和王夫人,转头对李世贞道:“李老请先在隔壁喝口茶,歇一歇,我去里面请老太太示下。”
倒不是他吃饱了撑的非要救宝玉,而是他认定宝玉是因中毒才会发狂。
若能证明投毒者正是王夫人,或许可以借此将之打倒,从而更容易说服赵姨娘说出真相。
李世贞自无异议,点了点头便往外走。
贾政听了却又急又怒:“二郎,你想做什么!”
柳湘莲瞥他一眼,面无表情答道:“不做什么,去给老太太请安!”
说罢,甩袖便走,往荣庆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