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村庄之外,身穿深色长裙的少女罩着披风,缓步行走于林荫之中。
似乎是感受到了压抑的氛围,氤氲的天空也显得阴沉了许多,就连星穹之上的星光也变得影影绰绰、难以辨认。
这片森林看起来愈发的阴森了。
从这里出发,前往阿瓦隆的西侧、大熔炉之下的小小村庄,大概有四个小时的脚程——如果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步速的话,少女需要走四小时。
但是现在并不适合慢慢来。
穿着的小皮鞋轻巧的踏在地面上,与腐殖质碰撞着,发出清脆但却又沉闷的脚步声。
少女卸下了并不出色的「圣女」的伪装,显露出了笼罩在了妖冶氛围之中的与贞德一般无二的外形。
身为妖精剑的精灵,链接着阿瓦隆的妖精网络,拥有着与「王」同等的权限的少女,在充盈的魔力的支持下,展开了一层又一层的魔法术式。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长裙的裙摆与披风的下摆发出一阵阵的猎猎声,被挤压开的空气鼓动着柔软的布料,让它们在空中快速的飘动着、变换着形状。
一直到某个阈值后,少女的速度不再增加,前往目的地的路线经由妖精网络计算而出,一路畅通无阻,在十分钟后,原本需要四个小时才能走完的路程便已能够看到终点。
锻炉之山近在眼前,苹果之丘的山脚下的村庄也隐约可见,村庄中的住民们的交谈声、活动时发出的生活声,随着迎面而来的风传入耳中。
少女的脚步逐渐的慢了下来。
因为使用了过量的魔力而显现的猩红竖瞳,恢复成了宛如红宝石般的清澈眼眸,她一边走着,一边重新打理着身上的衣物。
不能影响到妈妈在外人眼中的模样,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如同妈妈一般的优雅与矜持。
阴冷的森林逐渐的散开,生活的气息冲散了阴森的氛围,脚下似有若无的小径逐渐变为泥土道路,又在跨过某个标牌时变为石板路。
「啊……是小雷德。」
碰巧路过的小妖精注意到了到来的少女,她双手环抱着木藤编织成的篮子,小跑着向少女靠近着,一边开心的与少女打着招呼。
「午安!」
少女点了点头,回应了妖精的问好:「午安。」
「小雷德是要来找那三个外来人的吗?」
蹦蹦跳跳的小妖精停在了少女的身侧,跟随着她的步速。
「他们现在在广场那里。」
「谢谢。」
简单的交流过后,少女与小妖精重新分开,独自行走在宁静的小村庄之中。
一如往常的妖精们做着各自的事情,或者是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或者是与同伴分享自己发现的有趣的事情,即将到来的风暴并未能影响到她们。
外表如同幼女的她们也有着与外表相符的内在,漫长的时间在她们的身上仅仅只是留下了微不足道的记忆,无法让她们变质。
注意到了少女的小妖精们就像是普通的小女孩一般,带着真挚的纯粹的笑容,与她打着招呼,而少女也一一回应着。
从封印之中被唤醒,一直到现在,少女一直在体会着这个与过往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满生机的世界。对于诞生于绝望的世界的她而言,如今的世界毫无疑问的是伊甸乐园。
妈妈和爸爸拼尽所有也想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吗?
穿过并不长的街道,来到了村庄的广场,少女就这么安静的站在那儿,看着坐在水井旁的玛丽亚修女、奇菈以及阿佐亚,平淡的外表之下,是愈加坚定的决心。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妈妈,爸爸。
「你根本什么都保护不了呢。」
充满腥臭气味的链流的核心之中,缠绕着亚瑟的傀儡,在偶尔散发出的微弱光芒中,显露出支离破碎的模样。
他轻轻的靠在亚瑟的耳边,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
他很清楚的知道,亚瑟能够看到一切,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他人操纵着、砍杀着周围的妖精们。
所有的抵抗都毫无意义。
「布里塔尼亚也好,贞德也好,梅林也好,你看,它们在你面前被伤害,你却什么都做不到。」
「为什么还要坚持呢?」
「坦然的接受弱小而又无力的自己,让我成为你的支柱吧。」
「我会替你好好保护它们的。」
蜷缩着的亚瑟紧紧的闭着眼睛,被束缚住的双手攥在一起,紧绷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就如同梅林老师的判断,失去了圣剑的增幅的他,在链接了潘德拉贡的遗骸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余力抗衡血色领主的侵蚀。
能够在抵抗对方的蛊惑的同时保证净化进程不被中断,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至于自己所看到的那副血腥的场景——「自己」握着两把细剑、大杀四方的模样,被血肉溅满、就连炼金术式也被粘稠的鲜血所淹没的房间?
亚瑟牢牢的记着梅林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不要被牵着鼻子走,多相信自己一点。」
相信自己吗?
与其说是相信自己,不如说他更相信自己的老师多一些。
相信那个在自己的眼中,被洞穿了胸口、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的梅林老师。
「你知道吗?」
低语着的血色领主,大概是也觉得毫无反应的亚瑟有些乏味,他那低沉而嘶哑的话语停顿了一小会儿,几乎令人难以察觉。
「彼岸之海可是一座大牢笼呢。」
「逝去之人的灵魂被彼岸所捕获,它们沉入彼岸之海,变成没有自我的残骸,你猜猜它们最终是什么下场呢?」
「在海浪的冲刷下,慢慢的变成褪色的空壳,然后被当作合格的薪柴,投入到熔炉之中——」
「嘻嘻嘻……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瞧,口口声声的说着灵魂不可亵渎的妖精们,竟然在灵魂们的安息之地建造了阿瓦隆,还以那些「不可亵渎」的灵魂为燃料……」
「妖精们还真是虚伪呢,虚伪,虚伪——而我,我让灵魂们能够不被这座牢笼所囚禁,它们可以继续行走于世间,我实在是太仁慈了呢,我真是表里如一,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嗯~让我想想……」
血色领主的话语愈发的低沉,随着「亚瑟」手中的细剑再次斩开一具孱弱的身躯,感受到从躯体中反馈而来的挥砍血肉的感觉,他低低的笑了起来。
「……你很想念自己的母亲,不是吗?仔细想想,她现在正沉沦于彼岸之海,搞不好现在已经变成燃料被焚烧殆尽——」
「……闭嘴。」
沉默许久的亚瑟,颤抖着的身体忽然变得平静了下来。
「哦呀?」
血色领主的傀儡下意识的抬了抬头,破碎的关节处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饶有兴趣的意味。
「生气了吗?」
「对,对,没错,你应该生气,你应该愤怒,你瞧,你最信任的梅林老师,她们欺骗了你哦——」
「闭嘴。」
明明只是灵魂,但亚瑟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的燃烧。
从另一个自己那里得到的名为「不熄」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就连腰间那并非实体的「气势」也在相呼应着,在此时此刻,他似乎感受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意志。
无论这个家伙说什么,他都是必须要被杀死的,先杀了他,然后再去质疑一切。
亚瑟睁开了双眼,暗金色的瞳孔中,似乎有妖冶的火焰在其中跳跃着,在一片黑暗之中,如此的显眼。
眼前依然是一片虚无,已经消失的青年那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逐渐的从黑暗之中浮现。
自称为「被遗忘者」的青年伸出手,按住了亚瑟腰间的细剑的剑柄。
就当是为了莉莉和剑骨……拜托你了。
「我会,杀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