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宗疾言厉色,说的话毫不容情。谢皇后母仪天下,而宪宗让她好好教女,岂不是说谢皇后未能教好女儿?
“父皇……”夏长乐又羞又气,满腹委屈,叫的都破了音。
“把嘴堵上!押回去!”宪宗满脸怒容,压根不听她说话,看宫人还不动手,气得又暴喝了一句。
这下御书房伺候的太监和宫人们不敢怠慢,几人跪到长乐公主面前,“殿下,奴才们先送您回宫去。”
夏长乐从未见到宪宗脸色铁青看着自己的目光有失望又暴怒,在宫人半搀扶半推拉下,不敢再挣扎,送回了坤宁宫。
宪宗看向夏翊,夏翊的脸上被夏长乐刮了一道伤痕,在他白嫩的脸上,看着就格外刺眼了。宪宗吩咐安福找太医过来看伤,听太医说不会留疤,才放心了。
夏翊眼中含泪强自忍着,他长得有很像柳嫔,只有一双眼睛和下巴最像宪宗。
看着跟自己相似的眉眼,宪宗叹了口气,“这么大了,碰到点痛就哭?”
“父皇,儿臣不是怕痛,儿臣是为母妃委屈……”夏翊已经不是小时只懂争宠的孩子了,皇家的孩子,随着长大,活得会越来越明白。
夏翊此时,心中有些愤怒。为什么其他皇兄皇弟们,生母都是妃位,只有自己的生母,位份只是一个嫔?要不是宪宗特别开恩,他连声“母妃”都不能叫,毕竟柳嫔只是个嫔位。
在宫里,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他看着宪宗眼中对自己的心疼,抬手抹了把眼睛,眼中还未落下的泪抹干净了,眼眶抹得更红了,“父皇,母妃一向尊敬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在宫里,她轻易都不敢出宫走动,就怕冲撞了哪位娘娘,可是大皇姐……大皇姐竟然这么骂她!”
“父皇知道你母妃是个好的。”宪宗此时倒真像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示意安福打水来给夏翊洗漱一下。
“父皇,是不是因为母妃出身不好,您才只让她当个嫔?儿臣小时候,很羡慕大皇兄和二皇兄,宫里的奴才都不敢对他们不好,后来,儿臣发现七皇弟也很好,有一次儿臣和七皇弟争吵,母妃带我跟七皇弟道歉,儿臣不愿意,母妃跟儿臣说,说父皇对儿臣好,儿臣更应该对其他兄弟们和娘娘们恭敬,不要折了福气。”
他这话,半真半假,宪宗听了却觉得不是滋味了,刚想张口说话,夏翊又说道,“父皇,要是儿臣的舅舅还活着,母妃是不是就能升位份了?以后儿臣要是读书好,父皇能给母妃升位份吗?”
这话,也只有夏翊这种自小受宠的皇子才敢说了,明目张胆地帮柳嫔要求升位份啊。
宪宗居然也没有动怒,看夏翊收拾好以后,让安福将人送回柳嫔的偕春楼。
夏翊看宪宗没说话,没再痴缠,行礼告退,心中暗自思量要如何才能为母妃争一争。
安福将人送到偕春楼,柳嫔听到人报信,已经急匆匆迎出来了。安福连忙冲柳嫔行礼,“娘娘不用担心,圣上已经让太医正给五皇子看过了,五皇子没有大碍,脸上也不会留疤。”
“好,那就好。”柳嫔看到夏翊脸上的红痕吓了一跳,听到安福的话才放心了。
夏翊回到宫里,将伺候的人都赶出去,跟柳嫔说了自己和宪宗说的话。
“母妃,我实在忍不住,你说父皇会不会为您升位份?”
“五殿下想要我升位份?”
“那是自然啊。我不想看到母妃在御花园中,碰到那些人都要行礼。我也不想让人说……说我叫‘母妃’是父皇格外开恩。”
柳嫔想了想,温柔地说道,“五殿下不用担心,圣上最宠爱五殿下了。你只记着一件事,万事都要依赖圣上,不要越过圣上。”
夏翊奇怪地看着柳嫔,听母妃这口气,很了解父皇,既然这么,为何父皇不是最宠她而给她晋位呢?他怕这话问出来伤了母妃的心,堵在心中没敢问。
到了晚间,谢皇后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到偕春楼,送东西的管事嬷嬷代皇后娘娘探望了,又代长乐公主赔礼。
柳嫔连忙道谢,又将那管事嬷嬷亲自送到了偕春楼门口。
那嬷嬷转身,碰到了宪宗带着安福等几人,正步行到这边来。隔了一段路,宪宗就看到了柳嫔送那嬷嬷出门的样子。
那嬷嬷看到宪宗连忙行礼问安,宪宗看了她几眼,一甩袍袖,没有说话就大步走进宫内,柳嫔连忙迎接了圣上,“嫔妾恭迎圣上。”
宪宗伸手扶起她,又掉头看了宫门外,“一个奴才,竟然要劳动你送出宫门?”
“虽然是个奴才,但是她是代皇后娘娘来探望五殿下的,嫔妾不敢失礼。”柳嫔与林妃的柔美不同,更有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听到宪宗的话,她好脾气地柔柔解释了一句,又仔细打量宪宗的脸色,“圣上可曾用过晚膳?政务再忙,圣上也得保重龙体。”
这两年内忧外患,宪宗为了南方平乱大动肝火,患上了头风,时不时头痛。这事外头不知道,柳嫔却是清楚的,她拉宪宗坐下,伸手轻轻为宪宗按压太阳穴。
宪宗闭眼歇了片刻,才开口道,“朕还未曾用过,你这儿有什么吃的,让人送些上来。小五如何?脸上的伤口好了吗?”
“本就只是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他像舅舅,脸上一碰就起红,红消退又什么了。”
柳嫔提起的夏翊的舅舅,自然是说的自己的亲哥哥。柳嫔是罪臣之后,先是在宫中浣衣局为奴,后来选到皇子宫中,得了宪宗青眼。她一承宠,就先将自己的哥哥举荐给了宪宗,成了宪宗的护卫。可惜,一次为了保护宪宗,她哥哥帮宪宗挡了一刀死了。
柳嫔提起自己的哥哥,宪宗想起当初争位路上的艰险,拍了拍柳嫔的手,“这些年,委屈你了。小五今日还替你抱不平呢。”
“五殿下年纪还小,圣上万勿怪罪,嫔妾跟他说过,人贵在知足,现在的日子,嫔妾觉得很好。这些好日子,都是圣上赐给嫔妾的。”
“你是不是又骂小五了?”
“嫔妾哪敢骂五殿下。”
“他是你的儿子,做错了你怎么骂不得?”宪宗却又不以为然了,“不过,今日的事他没错,你要骂他可不行。”
“父皇,您来啦。还好您来了,母妃一个劲儿说儿臣不好。”夏翊走进偏厅来用膳,听到宪宗的话,噘着嘴告状。
宪宗哈哈一笑,“好,你母妃错了,朕罚她!”
“啊?父皇,母妃也没说错,是儿臣思虑不周……”
“朕罚你母妃明日去坤宁宫觐见。”
夏翊一愣,不明白宪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母妃代自己向夏长乐赔礼吗?他心中转着念头,柳嫔嗔怪地看向宪宗,“圣上好端端地吓五殿下作甚?”
宪宗哈哈一笑,“小五,明日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叫母妃了。”
夏翊眼中一亮,这是要给母妃升位份了啊。宫中晋位,都要到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见礼的,原来父皇说的觐见是为了这个缘由啊。他高兴地给宪宗行礼,“儿臣代母妃给父皇谢恩。”
“朕不用你谢恩,快坐下用膳吧。”宪宗笑得脸都泛出光泽了,让夏翊坐下一起用膳。
安福在外面伺候,想到刚才自己去坤宁宫告诉皇后娘娘柳嫔升位份之事,谢皇后笑得有些僵硬的脸,还有长乐公主歇息地里的哭喊,不由暗自叹气。幸好,他在这宫里,可从来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