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张麒灵终于回学校上课了,不过旅馆距离学校路程有点远,步行很费时间,雇黄包车价格又贵……
蒋峥嵘在家里转悠了一圈,停在他爹的脚踏车前。
……
“你搞什么名堂,你要老子的脚踏车做啥?”
蒋峥嵘跟他爹逗闷子:“骑啊,我又不能砸了卖废铁。”
父亲:“不成,你骑走咯,你老子我早上怎么去武馆。”
祖父和父亲在隔着两条巷子的街上开了个书塾,讲学传武。
蒋峥嵘一摊手:“你走着去嘛,又不远。”
父亲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听听你小子讲出的话,你可真孝顺。”
蒋峥嵘笑着跟他爹贫:“爹,你多锻炼锻炼,啊,我上下学的,得节省时间,才好早点赶回来吃晚饭呢……”
……
于是第二天,蒋峥嵘骑着脚踏车进了校门。
那个年代,脚踏车还是很稀罕的,除了富贵人家,一般只有做公差的才有机会骑。
散学的时候,蒋峥嵘高兴地跟一群同学展示自己的脚踏车。
除了谌学婴这样的富家子弟,其他同学大都羡慕地围着他,陶衷奎说让他骑上看看,蒋峥嵘就在教室前的小花园里骑了一圈,感觉可威风,颇有几分孩子气的玩心。
后来张麒灵来找他,此前他们都是散学后一起步行回旅馆的。
围观的同学陆续散去,蒋峥嵘就向张麒灵显摆,推着车,拍了拍后座,逗他道:
“我有车了,你叫我声哥,我以后送你回家,好不好?”
张麒灵看了看他的脚踏车,那是一辆鸿顺洋行的红棕色大杠车,车框扎实,样子新颖,在那个年代算是稀罕玩意儿。
但他却神色淡定,不轻不重地回答道:
“我没有家。”
此言一出,他的视线正好与蒋峥嵘的视线相对,蒋峥嵘面上的笑容僵了僵。
张麒灵马上又道:“……对不起。”
——张麒灵不是一个喜欢道歉的人,但是看着蒋峥嵘那开怀的笑容在眼前消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也跟着有些失落。
“嗨,道什么歉啊。”蒋峥嵘回过神来,摆摆手。
……
回旅馆的路上,开始时天气还挺好,蒋峥嵘骑着脚踏车,张麒灵就坐在后座拿着两个人的斜挎书包。
西晒太阳,霞光红艳,透着一圈烟蓝的晕染,天高云阔,晚晴城里的人来来往往,无不为这绚丽的霞云天色陶醉。
脚踏车偶尔有些颠簸,张麒灵伸出一只手扶着后座位底下的铁杆。
蒋峥嵘问他:“麒灵,你刚才说,你没有家,那我想问问,在你心里,什么算是家呢?”
张麒灵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蒋峥嵘宽阔挺拔的背影,有些失神。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有亲,有情,是为家。”
城隍庙不是家,客来缘旅馆也不是家,充满算计和利用的氏族……也不算家。
蒋峥嵘被他的回答吸引了。
透过张麒灵那向来冷清淡然的语气,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游走在万丈红尘之外,漂泊无依的孤独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