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容没想到,紧赶慢赶,居然还是差了半个时辰,就为着这差了的半个时辰,琥珀这个小小的姑娘,也许还有琉璃,从此就要孤苦漂泊,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们都是好姑娘,又曾尽心尽力地对她好,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白亭山见她神色低落,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吗?
不,若她就这么回去,只怕每每半夜醒来,都会想起她曾经认识的两个姑娘,因着差的这半个时辰,就此杳无音讯,不知在哪里受苦受难。
典吏收了姜云容那十两银票,心里高兴,便又附赠了一个消息:
“姑娘可是在找人,这杜家来办路引查验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了一嘴,好似中途要去清河港,置办什么东西。
清河港,离京城不远,水路过去需要三天,但若姑娘快马过去,两天就能到,兴许能在清河港口赶上。”
姜云容和典吏道了谢,离了治所,看向白亭山:“大公子,今日多谢你了,我……”
白亭山见她眼神带着坚毅,便问道:“你可是要去清河港截人?”
“正是。”
姜云容拉了拉闪电的缰绳:
“若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我既然知道还有一丝希望,不去试一试,我没法安心。”
白亭山又问她:
“若是清河港也截不到人呢?你又该如何,还一路追到扬州去吗?你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不怕吗?”
姜云容想了想,却没有答案,只好摇头道:
“大公子,我不知道,清河港,快马两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的,但是扬州,相隔几千里远,兴许我就胆怯害怕,不敢追了。”
白亭山叹气:
“你这样什么都没准备,可去不得清河港,离乡百里就得办路引,你可有么?若是没有,住店都住不成,城门都进不去。
再则,快马两天,你的马,可不行,得是军中快马。你的乌审小矮马,耐力足,好养活,又温顺,是个好马。但这种两日急行的快马,还得是大宛马。”
白亭山说的有道理,姜云容都懂,不说马了,只说这路引,便是个大问题。
这个时辰再去官府办路引,官府可会给她办,可能来得及?
姜云容只觉希望更加渺茫,但还是那句话,再是渺茫,她也要努力试过,才能心安。
“那我便去官府办路引,然后再去清河港,无论如何,都要一试。”姜云容道。
白亭山只觉自从昨日起,将目光离了这波谲诡澜的侯府,这世间的另一面便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了。
原来这世间,除了你争我夺,明争暗斗,还有这样一群人,还有这样的一种道理。
这世间的这一群人,遵从的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最朴素的一个道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对我好,我便要对你好,你落了难,我便不能明哲保身,袖手旁观。
钱婆婆是这样,云容也是这样。
人有贵贱之分,但这贵与贱,到底是生来如此,还是别的呢?
他白亭山可曾如此对过旁人?若他白亭山落了难,可又有人会像钱婆婆对她一般,像她对这两个丫头一般,为他伸出手呢?
白亭山只觉内心的某一块,被触动了,只觉她又可爱又可亲,且这可爱尤甚于她的容貌。
他有一种想要摸了摸她的头发或者抱一抱她的冲动,又觉自己太过孟浪,强自忍住。
不行,她现在不是我的丫头了,不能如此造次。
只低声咳嗽两声,说道:
“你连官帽胡同都不知如何去,清河港这般远,你这孤身一人,如何去得成,我陪你去吧。路引你也不必去办,我有,我身上长备着的路引,哪里都能去,我们去找周长齐,他那里有大宛马。”
……
周长齐是没想到,勇毅侯府中正在办丧事,这大公子居然跑到京郊大营里来了。
虽说这少夫人死得不太体面,但人死灯灭,做做样子总是要的吧。
但这大公子看来连样子也不想做一做,反而跑他这里来借传信用的快马。
“周副将,借我两匹快马,要大宛马,备足干粮,两件行军斗篷,现在就要。”
白亭山又将闪电的缰绳给他:“劳烦周副将代为照看几日。”
两匹马没什么,白亭山是侯府长公子,就是他的主子,周长齐不至于连两匹马都不舍得借。
但是,这架势,周长齐看看白亭山,再看看姜云容,一个侯府公子,带着一个貌美的丫头,在这节骨眼上,难道是私奔?
周长齐叫了一个长随去马厩选两匹好马来,又叫了一个长随去库房取行军斗篷,备清水干粮。
又担心万一他们真是私奔,那他可不就成了帮凶,到时候侯爷问起来,他可不好交代。
周长齐犹犹豫豫地问道:
“大公子,你的爱马,我要照看几日呀?我这军中都是糙汉子,你这马金贵,我怕照看不好,不若我派人送到侯府去,专人照料,方为妥当。”
世间最好养活的乌审矮脚马能有什么金贵的,白亭山知道周长齐是担心担上什么干系,也不想为难他,便道:
“劳烦周副将帮忙照看七日,我去趟清河港便回,七日之内,定能回来,再请周副将去国子监给青竹递个消息,就说我去清河港有事,让他与钱家也说一声,让他再找人去教坊司问问,可有个叫琉璃的姑娘。”
这有时间,有地点,有回程,还有交有待的,看来大公子是真的有事儿,不是去私奔。
周副将放下心来,痛快地收了闪电,一再让大公子放心,保证给这闪电用最好的军中草料,定将这马喂得又饱又肥。
又有长随带着行军斗篷,牵了两匹备好干粮和水囊的大宛马来。
白亭山将行军斗篷给姜云容披上,又将风帽给她戴上道:
“快马急行,风大,行军斗篷防雨防风又保暖,务必带好,你未曾这般骑过快马赶路,路上若受不住,不要强撑,与我说。”
姜云容在这世界还未离开过京城,一应出门的规矩都不懂,自然全听他的,乖乖将行军斗篷带好。
两人准备妥当,翻身上马,辞了周副将,便往那清河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