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乌明珠和桂嬷嬷两人念叨的姜云容,此刻正躲在白亭山的卧房里,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出。
正如桂嬷嬷所说,国子监这样的地方,派个丫头送个东西没什么,但若留一个丫头住下,确实是不合适的。
所以白亭山本来只是想留姜云容吃顿饭,免得她饿着肚子回去,谁承想,吃到一半,国子监祭酒柳大人居然来了。
柳大人是白亭山的启蒙恩师,还曾在宫中教年幼皇帝读书,是帝师,德高望重。
这么多年来,白亭山在国子监住的时间,比在侯府要多得多,而侯爷长年在外打仗,很少得见,故而,听的柳大人的教诲,比听自己父亲的教诲还要多。
对白亭山而言,比起勇毅侯府,国子监才更像是他的家,比起勇毅侯,柳大人才更像是他的父亲。
白亭山对柳大人是极其敬重的,因而柳大人一来,他几乎想都不想,就将姜云容推进了卧房。
白亭山严肃地叮嘱道:“别出声,别出来,万一被老师误会了,我担心他会责罚你。”
“怎么责罚?”姜云容好奇问道。
“怕是会打你板子。”白亭山道。
国子监入读的监生都是官宦子弟,国子监的博士和教习们自然不会得罪这些大臣同僚们,因而监生犯错,都是身边人受罚,这是国子监约定俗成的规矩。
姜云容穿来后就看过一次打板子,印象极其深刻,顿时捂住嘴巴,当真是一动不敢动,一点声响也不敢出。
白亭山又回看她一眼,安抚地朝她点点头,到外间见柳大人去了。
柳大人正拿着白亭山的一篇文章看,扶着自己的胡子道:
“不错,不错,依老夫看,不出意外,明年状元非你莫属,三年前,我压着不让你上场,为的就是这个,十六岁的进士虽少见,但远不及十九岁的状元来得惊艳,考科举嘛,自然就要考状元,否则干嘛去。”
柳家世代书香,柳大人也是状元出身,他说话自有这底气。
白亭山给柳大人倒了茶,恭敬地递给老师,答道:
“老师曾说,我有一师弟,天资聪慧,无人能出其右,亭山驽钝,若想夺魁,必得老师按住师弟,不准他下场方可,若有师弟下场,亭山怕是要辜负老师的期望了。”
柳大人接过茶,指了指他:“你呀,你呀,我明明说的是你与他在伯仲之间,何况他这辈子,于科举是无望了。不说他了,老夫今日来是与你告别的,闵州天高水远,老夫怕是不能见你簪花批彩,骑马游街了。”
白亭山一听,忙问:“此事竟再无回旋余地了么?庆王案已了,怎的还牵扯上老师?”
柳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庆王一案,太后是昏了头,痛失庆王和严将军一文一武两大臂膀,又让皇上找到机会成功亲政,太后垂帘听政十六年,吃了此等大亏,权柄旁落,如何能甘心。
我等既曾为皇上授课,太后自然迁怒与我。罢了,罢了,太后与皇上之争,这只是开始,以后不知还要填进去多少人命,老夫已近不惑之年,拖家带口的,不比你们年轻人,去闵州当个布政使,离京城这摊浑水远一些,也未必不是好事。
你也不必来送,你知道我这人随心随性,也就最近吧,不拘哪日,心情好便启程。”
白亭山一脸不舍:“是亭山无能,竟不能为老师分忧,闵州之地,瘴气丛生,海寇横行,与京城相隔几千里远,在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与老师相见。”
柳大人捋了捋胡子,玩笑道:
“你若真舍不得我,当初让你做我女婿为何不肯?勇毅侯也真是老糊涂,当初我去白府提亲,他却不肯,我还当他嫌弃我柳家门楣不够高,还当他要找个什么样的高门亲家,结果竟然给你娶了个五品官家的庶女,真是混账!”
子不言父过,勇毅侯的坏话柳大人说得,白亭山自然说不得。
他只得回答柳大人的前半句:
“我一直把师妹当亲妹妹看待,在我心中,师妹和沐真一般重要,师妹若有事,我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我与师妹,绝无半点儿女私情,老师还是不要再开此等玩笑,以免影响师妹的清誉。”
柳大人看了看他,叹道:“哎,青青若能如此想,我也不必如此头疼了,明日你师母带青青去皇觉寺上香,你去见一见。”
白亭山有些犹豫:“我已是有妇之夫,如此,怕是不太妥当。”
柳大人瞪他一眼:
“年纪轻轻,怎的如此迂腐,你师母也在,又不单是你们二人。你去见一见,跟青青讲清楚,让她死心,省得天天在家与我闹。
我给她相了门亲事,是闵州的一个同僚,这次她随我去了闵州,正好出嫁,结果她非说不嫁,连你师母给她准备的,祖传的嫁妆头面都给搞破了。
哎,这还是前朝宫廷匠人钱家的手艺,手艺早就失传,如今连补都没处补去,拿着银子满京城问便了,也没人能修。老师我家底薄,可禁不起这般折腾。”
老师既然已经如此说,白亭山只好答应。
因着即将远行,看不到白亭山入考场,也看不到他金榜题名,柳大人心中放心不下,又考教指点了白亭山半宿的学问,恨不得将自己半生所学,通通传授与他,直到窗外打更声响起,才惊觉已到三更天。
柳大人忙站起来:“坏了坏了,一讲起来就忘了时辰,你师母还在家等我信儿,我先走了,明日皇觉寺,别忘了。”
白亭山送走柳大人,立马叫了青竹进来:“快去看看六宝还在不在,送云容回去。”
青竹早看过了,愤愤道:“六宝这小子真不地道,为着自己能按时点卯,竟然抛下云容姑娘,先回侯府去了。”
都已是三更天,大街上也早没了车马,租都没地方租,这就意味着,白亭山今日没法把姜云容送回去。
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住哪儿?
白亭山望向青竹:“我卧房里可有多余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