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潭回了御使府。御使夫人拖口身体不适,躲在了自个屋子里静养。反倒是秦念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笑眯眯地站在院子迎着。
伊儿白了她一眼,心道真是个脸皮厚的。先前在府里装的人畜无害,反身就在国宴上使出阴谋诡计,毫不留情地预备捅晏清潭一刀。现下没害着人,再见着晏清潭,怎么着也该觉出点羞耻,早早避开去。
晏清潭打眼望着秦念,却没预备和她说话。
就在她转身的当头,秦念先开口了,“清潭表姐,我能跟你聊聊么?”
晏清潭转头看她,不明所以。
“你兴许还在打心眼里记恨我,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来表达歉意的。”秦念说着,自我嘲讽式地笑了笑,“从小我就是家里的乖乖女,温婉讨巧,父母亲疼爱,哥哥宠着,简直是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放在我面前。”
秦念走到藤蔓架前,以手抚着叶子,慢慢道,“可是我并不快乐。要说做过最胆大也是最后悔的事,就是跟梅巷私奔了。他那个时候有多么好,不厌其烦地教我唱曲,体贴备至地待我,甜言蜜语说得我心花怒放,竟然天真的以为是真的。”
停下来看晏清潭没什么反应,她又接着说下去,“可是我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他接近我也不过是利用我。甚至,每一次的会面都是经过精心的设计。可是我不管这些,只要他能留在我身边,现下没想到还真就成真了。”
见晏清潭还是没有理她的打算,秦念登时有些气愤,“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晏清潭轻轻一笑,“秦小姐现在可真是如愿了。”
秦念瞪圆眼珠看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压根不喜欢梅巷了,甚至,我恨他,简直恨死他了!”
秦念生的温雅可人,只是此刻却有些表情狰狞,她尖声叫嚷着,丝毫不顾及形象,看起来十分可怕。
伊儿面色冷凝,上前道,“可是,这关我们小姐什么事呢?总不会是你被人指使要去害她的吧?”
“我什么都给他了……早就是残花败柳的身子,哪里还能嫁的去好人家?”秦念戚戚诉着,神情十分悲凉,“可是我依旧放不下他,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人,怕也是最后一个,纵使要下地狱,也得拉着他!”
晏清潭只觉十分不耐,她没有心情听在这里听秦念诉说自己的感情。哪怕她表现地再事不关己,做了就是做了,哪里容许这么几句话就抹杀掉了呢?
秦念却道,“梅巷素来贪财重利,这点我实在清楚。他巴不得有多高爬多高。这点不觉得很是像你么,清潭表姐?”
晏清潭脸上露出无辜的表情,“你对别人的事又懂得多少呢?秦小姐,你认识我不过一个半月时间,有什么理由来评说我呢?”
秦念被她这句话阻地一愣神,却依旧恍恍然说着,“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俩这么像,实在太过适合在一起。他需要的也只是为他谋利的女子。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他好!又有什么错呢?”
秦念的心理已经近乎是一种病态了,晏清潭懒得理她,径直回了自个屋子。
“哈哈哈!”秦念笑了一阵,抬头看着晏清潭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温和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恨毒的神色,“他有什么不好,你居然不愿同他在一起?晏清潭,早晚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宝儿素来机灵,此时晏泠溏疯癫了,需要粗使婆子随时看着,她跟在身后,也只是无作为。御使夫人就把她抽调出来,安排在了秦念跟前。
此时她听见秦念的话,心想这疯了一个不要紧,怎么表小姐看起来也这么奇怪?
子休楼里,依旧是客满为患。
戚不寐一身玄色袍子,坐在二楼雅间里,一杯杯自己饮着酒。
云楼坐在他对侧,轻柔地给他夹着菜。见他手上端着的酒杯不停向唇间递去,眸子里不由得满满都盛满担忧,“不寐,你这么喝酒,会醉的。”
戚不寐眉眼邪魅,表情轻挑,“本侯要是醉了,云楼公主背本侯回去可好?”
“你又取笑我了。”云楼低下头去,小脸悄然红了,那红晕一直延续到耳际,在她白皙的面孔上很是显眼。
戚不寐看得心里大悦,竟一把把她揽了过去。“本侯可没跟公主开玩笑。”
云楼一张脸更红,不禁又把头低了几分,嗔怪道,“你这人真是,第一天认识你就没个正形,现下是越发无赖了。”
诚然,戚不寐来到染玥国已经好久了,可是一直掩藏着行踪,硬是任谁都找不到。
要说一见钟情这样的事,云楼是如论如何都不信的。可是这个男人,在六哥不在的时候,一次她从宫里请安出来,又被八公主欺负地满面眼泪流不出来,就这么遇见了,而且从小到大,除却一个六哥,她对第二个男人产生了惊艳的感觉,当然展苍莫就是后话了。
当时戚不寐在染玥国皇城四处游玩,心情不好的她这撞在他身上,甚至把他最喜欢的一块玉碰落在地上碎掉。他丝毫没有怒气,还盯着她看了许久。
那时他们素昧平生,他却忽而伸手替她擦了眼角的蓄着的泪。并且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女孩子,忍着泪也是不好的。”
她吃了一惊,强忍着眼泪,就为了不在街面上丢人现眼。可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看出来了。而这一句话瞬时戳到她心底去,长这么大,头一次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每每想到戚不寐,她都会连带着想到六皇子。现在真正疼她的人不止他一个了。生来关爱贫瘠,甚至被忽视已久,不得不说她很珍视这段感情。
戚不寐就落脚在子休楼里,云楼只是平常的女人,她寻求的并不多,只不过盼着多多见见自己喜欢的人。这才找了许多借口,经常进出子休楼。
“不寐,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娶我?”云楼靠在戚不寐怀里,听他有力的心跳声,突然就问道。
戚不寐笑笑,刮了下她莹润的鼻尖,“你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云楼突然就推了他一把,径自站了起来,还有些踉跄。
戚不寐吃惊地望着她,就听云楼一字一句地道,“戚不寐,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当我不知道,今早去宫里跟皇上求旨赐婚的可不就是你本人?!求得不过就是八公主罢了!”
戚不寐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后来居然笑了,“你都知道了。”
云楼不敢相信地看着如此淡定的戚不寐,他竟然,跟她解释都懒得?或许是,根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连差点碰到柜角也不自知。
戚不寐没理她,他又是喝尽杯中酒。抬腿出去透过镂空的窗子边角,瞧着隔壁雅间坐着的那人。
锦白色华袍的少年背对着窗子,正一杯杯自斟自饮,桌上已经出现了好多空酒坛,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不妥,一切如常,已是见出酒量极佳。
饺子规规矩矩地立在边上,看到少年喝了许多酒表示很是忧心,却不敢说。只一味地看边上立着面无表情的墨殇。
少年不转头,却好像背后长了一双眼睛,声音低沉道,“进来吧。”
戚不寐就推门就去了,他看见展苍莫一点也不意外。同样的,展苍莫看见他也不意外。
“少主,好久不见,难得有雅兴,一个人在这自斟自饮。”戚不寐说着,却也是靠了过去,拿过一旁无人用的白玉杯,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就要向嘴里递去。
展苍莫却制止了他。他眸若子星,璀璨动人,“摄政侯有所不知,这酒,可不能掺杂一丁半点别的东西,否则一杯就醉。你刚才在隔壁,可是喝了不少旁的酒吧?”
戚不寐就笑着放下了杯子。“这么说,少主在这里恭候本侯多时了?”
展苍莫眸子里闪动着玩味的意味,他嘴角轻轻牵起,勾起一个弧度,“的确是。”
戚不寐是岁醒国的战神,大半个岁醒国都是他打下来的。他实则早就掌握了岁醒国的大权,傀儡皇帝对此也是言听计从,实在不容小觑。
“少主难道是拿到了那样东西?”听展苍莫那么一说,戚不寐不禁提高了注意力,看起来十分注意口中的“东西”。
展苍莫看他一眼,依旧不疾不徐地饮酒,“不过是钱财交易,既然摄政侯早就给了枫舞山庄定金,枫舞山庄又早接了任务,那么玉煌令改日也定然奉上。”
“这次的执行者,不会就是那个姓晏的姑娘吧?”
晏清潭他自然知道。国宴不久就派人去查过了,能让枫舞山庄少主上心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小角色吧?况且那个姑娘,姿态倔强,行为聪勇,实在非同常人。
展苍莫轻轻点头,戚不寐却大吃一惊,“少主也不怕她知道了自个的身份会如何?这招,真是无端的险。”
展苍莫苦笑一声,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两手一摊,优雅绝伦。
“那就知道吧,总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