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萧小贺挥着小手,兴冲冲的喊道。
“嗯。”云见离应道。
小马的四只短马蹄交换起落,屁颠屁颠的停在云见离身边。
模样挺可爱,性子的确温顺。
“是舅舅送我的。”不等云见离问,萧小贺炫耀道。
“说谢谢了么?”云见离摸了摸萧小贺的小脑袋瓜。
“说了。”萧小贺不服气的扬起小下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阿离。”云度飞从前院走出,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修长而干练。
与此同时,萧小贺欣喜扭头道:“舅舅。”
怪的是,萧小贺并没有看云度飞的方向,而是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什么情况?”
云见离沿萧小贺的目光看去,见是一名身子颀长,一身天蓝色长衫的俊秀男子,一手自然垂于身侧,一手负在身后,皱眉似乎是他的习惯,眉宇间始终带着一抹无法化解的忧愁,薄唇抿起,配上那张正气凌然不可侵犯的脸,直像个不可理喻的老学究,过于刻板了!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的眼睛明亮澄澈尚可入眼。
云度飞适时走到云见离身侧。
云见离低着头,无声的骂了一句脏话,不着痕迹的往云度飞身后挪了挪。
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在丫鬟们的吵闹声中神经衰弱,而不是面对这个人。
“阿离,二哥来了。”云度飞提醒她道。
“呵呵。“云见离干笑两声,低声道:“大哥不好叭,他又认不出我?贸贸然喊他二哥,确定不会把他吓死?”
云度飞但笑不语。
云见离正思索着找什么借口开溜,就听萧小贺又兴冲冲的喊了一声,“姨姨!”
那边一年轻活泼的声音亲热的答应了一声,“哎!乖宝!”
云见离怔住,这声音是……
不自由主的从云度飞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一娇俏可爱的女子,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淡粉色长裙,裙摆随她的步子缓缓拂动,她有张巴掌大的秀脸,靓眼修眉,长发及腰,浑身洋溢着盛夏荷塘般的青春朝气,她一蹦一跳的跟在那古板的男子身后,由于身量娇小,极容易被那男子遮挡。
云见离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动,艰难道:“……妹妹。”
“是。”云度飞道:“云若若。”
一时间,云见离不知该走该留了。
那女孩子名唤云若若,是云氏小小姐,云见离的妹妹,家里最小的孩子,虽是最小的一个,却不是最受宠的那个,云见离才是。小时候的云若若常撅着小嘴问云天欤,为什么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阿离姐姐的,她什么也没有。每每这个时候,云天欤就会忍俊不禁的摸着云若若的脑袋说,你可以自己去和姐姐说,和她一起吃一起玩,这样不就什么都有了么。
我才不,云若若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总会包着眼泪水倔强的侧过脑袋,委屈巴巴的控诉,她总欺负我,揪我的小辫子,扯我的裙子,大哥哥总也不帮我,二哥哥又打不过大哥哥……
没错,小时候的云见离被云天欤和云度飞宠得无法无天,胆子大的敢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纵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将军夫人也管不住这个古灵精怪的坏孩子。
云见离仗着父亲跟大哥哥的宠爱,有恃无恐的四处闯祸,不是往大伙儿的锅里死命加盐,就是往将军头盔里仍死老鼠,被关禁闭无聊的时候就逮着家里的小哭包欺负,不欺负到哭得惊天动地绝不罢休,可怜的小哭包总不长记性,前一分钟刚被欺负得哭爹喊娘,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巴巴的往云见离身边贴,然后不出意外的又被欺负。
小哭包不是别人,正是伸长手臂和萧小贺打招呼的云若若。
云氏小一辈里有个奇葩,明明出身武将世家,却对刀枪棍棒摆兵布阵不屑一顾,独独捧着史书诗书治国理政典籍读得津津有味,他是云氏最没有武力值的一个,也是脾气最倔的一个,他追求公平公正,哪儿哪儿看不惯,一定会抗争到底,出口便是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奈何这一套在军营里比花架子三脚猫还不如,毫无用武之地。
没有人怕他!他就是云之墨,人如其名。
云见离欺负云若若时,云之墨是唯一一个站在云若若一边为云若若打抱不平的人,可惜云天欤才懒得听他讲大道理,云度飞从不听他说。
于是云之墨除了能帮云若若递递帕子擦眼泪,其他啥也做不了。
云见离记忆中的云之墨总皱着眉,抿着唇,连连摇头,悲天悯人的俯视着云见离,愤恨道:不可教化。
原主临死前有关于云若若的遗憾。
应该好好待她,像姐姐一样,保护她,爱护她,听她真心实意的喊一声姐姐。
云见离脚步一动,似要向云若若走去。但云若若先她一步动了,却是往萧小贺那边。
云若若扁着嘴巴一把抱住萧小贺,粉嫩的脸颊一个劲儿的去蹭萧小贺圆嘟嘟的小脸。
“小贺儿跑太快了,有没有摔着呀?”
“没有没有,姨姨。”萧小贺胡乱挥舞双手,艰难道:“……姨姨,我要被你勒死了。”
云若若赶紧放开萧小贺,抱歉道:“啊,对不起啊,姨姨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萧小贺咳了两声,开心道:“姨姨会不会骑马呀?我们去舅舅的校场去比一比好不好呀?”
“这?”云若若期待的看向云之墨。
云氏的子女没有不会骑马的,打小时候起,骑射便是他们的必修功课。
云若若之所以会看向云之墨,主要云之墨说过,王城的女子大多温柔娴静,叮嘱云若若要合群,要敛着性子,不可以跳脱,否则会被王城的女子当做异类看待,会遭到排挤。
从小被云见离排挤怕了的云若若,听到“排挤”两个字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云之墨能忍心拒绝云若若,但是拒绝不了萧小贺,那孩子长得圆头圆脑的,比小时候的若若还要可爱,而且还聪明,讲起道理一套一套的,虽是诡辩,却颇为在理。
便打心底的喜欢萧小贺。
于是,云之墨对云若若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的云若若和萧小贺开心得凌空一击掌,欢呼雀跃的像穷乞丐忽地见到财神爷本爷一样,一人牵着小马,一人哼着小曲儿叽叽喳喳的往校场去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
“小姨,舅舅也送了你一匹小马么?”
“没有,小姨的马是外公送的。”
“哦,那和小贺是一样的颜色么?”
“不是,跟小贺颜色不一样,不是白的,也不胖……”
萧小贺无奈的拖长音道:“小姨,不是这样的……”
“哦,呵呵呵,抱歉……”
云之墨目送云若若离开,直到云若若的背影在拱门消失后方才向云度飞走来。
云见离见云若若走了,便不想再待下去了。云度飞像是能够预见云见离的行为,在她转身离开前,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拽,将她拽到与自己身侧的位置。
“我,哥,他……”他又不喜欢我,何必叫我面对他,与他找不痛快。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了,因为一抬眼,云之墨已经走到眼前。
他不像对待原主那般,见面即白眼,即冷脸,即嘲讽……
而是十分客气的对云见离行了一礼,云见离顿感意外当场一愣,心道:怎么,现在骂人之前时兴先行礼了么。
然而云之墨并没有开口骂人,而是诚恳道:“在下云之墨,多谢神医相救。”
什么情况?
“我……”云见离一脸茫然,她什么时候救过云之墨了,他怕不是认错了人了。
云度飞道:“阿离已与我结拜,现在是我的义妹,年纪比你小些,你便叫她阿离,太客气反而显得生疏。”
说是这么说,但是云之墨的唇动了动,却没喊出生。
“阿离”一直以来都是云度飞对云见离的昵称,从小到大不曾变过,说是专称也不为过。
眼下云度飞却把“阿离”这个有特别意义的昵称用在这位神医身上,会不会不太妥当。
云见离见云之墨在看到自己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便知云度飞一定提前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云之墨,说不定还画了一幅画像着人送去,不然怎么解释云之墨一见萧小贺手边就正好有一匹可爱的果下马相送呢,总不能是现派人去寻的。
“云公子无需与阿离客气,阿离自幼没名没姓,师傅和同门一直这么称呼,久而久之便成了姓名,一个代号而已,二公子不必纠结。”云见离回之一礼,开朗道。
称谓相同,性格却大不相同。
要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位“阿离”云见离在东宫当太子妃,他几乎就要以为眼前这女子便是被云度飞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那位宝贝妹妹了。因为云度飞从不会对别的哪个女子上心。
即是同名不同人,又没有其他称谓。
云之墨便不再犹豫了,直接道:“谢谢阿离!”
才见面,云之墨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自己道谢,这是为何?
这种情况云见离也不能直接问云度飞,只得笑盈盈的应承道:“云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二弟舟车劳顿,又与小贺玩闹了一阵,不如进去坐着叙?”云度飞做了个请势,两兄弟之间若没有云见离,是可以正常相处的。
这和和气气彬彬有礼的场景云见离倒是头一次见,毕竟在以前原主只要见到云之墨必有一番吵闹,云度飞又是云见离忠实的守护盾,免不了要帮着云见离一起气云之墨。
云之墨应道:“大哥稍待,之墨带了些礼物赠予神……阿离,这便去取。”
说完,恭恭敬敬一揖,转身走了。
留下云见离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哥,你听到了么?”云见离木木道:“他,他说要送我礼物……”
放在以前,这可是想也不敢想的。
云度飞轻轻一笑,宠溺的拉过云见离,“是的,我听见了。”
云见离仍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叹道:“奇了,奇了,我要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说着,真的仰头看了看天,只见晴空万里如洗,不见明日,大概被云府的院墙挡了去。
云见离低下头想了想,追上云度飞的脚步,疑惑道:“哥,他为什么要谢我啊?我又没做什么?我做了什么么?”
“当然。”云度飞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写信向你求药,说在北境打仗时落了寒症……”
“嗯,有印象。”云见离点头。
“实在对不住了,那是我骗你的。”云度飞道。
“又没什么关系。”云见离道。
两人并肩走进前厅。
原来,得了寒症的并非云度飞,而是云之墨。原来,云之墨从小生活在冬无严寒的江南,行冠礼后独自去往王城,凭着一身才学,轻轻松松拿下了一甲一名,深得宣帝赏识,于是任其江南学政一职,意在人尽其用,云之墨亦不辱使命,任职期间为国培养和选拔了不少栋梁人才,前文提到的商珩便是其中一个。
云之墨算是云氏一门出的第一个文官。
云之墨一生顺遂,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直到云度飞应云见离之请,交出帅印,卸任主帅之职,庞大的云氏一族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无数与之相关的官员遭到贬谪,其中包括云之墨。
但是云之墨在任期间克己奉公兢兢业业,云氏的政敌根本找不到茬对其进行处置,便一齐进言让他去北境苦寒之地任职。
这主意出的极损,且不提北境的人如何尚武弃文,基本没几个人读书,云之墨去了直接就是个花瓶摆设,只说北方的气候,一年四季,有三个季不是冬季便是正在进入冬季的路上。
夏日苦短,严冬漫长,这对从小娇生惯养,身体底子单薄的云之墨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云之墨去的第一年便一病不起,四肢冰凉麻木无感,并咳嗽不止,严重的时候一度提不起笔,写封家书都要人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