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贺把小木剑堆扒出一个坑,和逸寻坐在中间比划。逸寻认真的出了很多招儿,每一招都放慢很多倍,萧小贺只看一遍,歪着脑袋想一想,便能想出破解逸寻剑招的方式,角度十分刁钻古怪,但胜在实用。
逸寻大为惊讶,说萧小贺有习武天赋,问他有没有拜师,练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萧小贺只笑笑不说话。
他倒是想,奈何娘亲不同意呀。
萧策看向季苍旻,发现季苍旻的胳膊撑在桌上指背拖腮,唇角噙笑,饶有兴味的注视着在木剑堆里打闹的两人。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眼神有多宠溺。
萧策的眼眸忽然黯淡下来。
结合云见离选择他的目的,还有季苍旻对太子妃对小郡主的种种关注。
萧策认为,萧小贺,应是云见离和季苍旻的孩子。
萧小贺从小即随他姓,喊他爹爹,在他的看护下逐渐长大,现季苍旻回城了,从一无所有的隐形王爷,到掌管神机营,到拥有大批追随者,到可以和萧小贺接触。
这一切,皆出自云见离的手笔。
季苍旻在一步步地将他取而代之,无论季苍旻是否知情,他都已经在云见离设的局里了。
而萧小贺最终会更名改姓认祖归宗。
不过,这位无所事事的明王看起来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容易任人摆布,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照云见离的意去思走每一步。
若他没有受伤,说不定……
罢了,他于云见离而言已是一枚废棋。
还是枚命不久矣的废棋。
萧策唇色苍白。
付一行说,阿离活不久了,可能会和他死在同一天。
几年筹谋毁于一旦,阿离应该恨不能杀了他罢。
这般苟延残喘存活于世有甚么意思?
他不是没有过自我了结的打算,但每每横起刀,眼前便会浮现出以往和云见离萧小贺在一起生活的一幕幕,所以哪怕只能活一天,他也想自己能睁开眼睛,走去看着他们,哪怕只是在很远的地方看着。
萧策不得不承认他非常之嫉妒季苍旻。
季苍旻和云度飞是生死之交,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和云见离的相识不需要在落魄时偶遇,不需要五年之约,不需要在行医过程中小心翼翼的累积感情……
他只需要云度飞一句话,就能携手云见离游山玩水观日出日落。
可惜,他把云见离让给了太子,让太子伤害了阿离。
不知他若是知道阿离就是云见离,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萧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别人弃如敝履的,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换作他是季苍旻,又或者有季苍旻那样的机会,他一定会紧紧握着云见离的手,和她走到最后。
季苍旻听闻萧策的叹息,不由转眸看他,“怎么?和本王长得很像,让萧大人很困扰么?”
萧策摇了摇头,“王爷天潢贵胄,下官怎敢与王爷相提并论。”
“本王倒觉得没什么不好。”
季苍旻俊美的五官在明亮灯光的映衬下看起来尤为秀挺,眉宇英气逼人,双眸顾盼神飞,双唇像涂了胭脂般红润,唇角微微上翘,勾出一抹邪魅的笑。
从这样一张优美嘴唇里吐出来的话却是暗黑、冷漠又不怀好意的。
“以后萧大人不在了,萧夫人和小贺可以看着本王这张脸思念萧大人,这岂不是有趣。”
萧策苍白的脸顷刻间乌云密布,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这不是玩笑,而是一种羞辱,任谁听了都坐不住。
萧策好像一头拼命抑制暴怒发作的狮子,面目有些扭曲。
季苍旻在他发作之前站身,正色道:“小贺冒着被处决的风险进入王宫找你,想必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议,即是如此,本王不便在此。”
说完,又补充道:“请萧大人认真仔细的为小贺解答所有疑惑,毕竟也不知下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这番话说得内敛又沉稳,仿似刚才拿别人妻子孩子开玩笑的不是他。
逸寻见季苍旻离开,便收住剑式,轻轻拍了拍萧小贺的肩,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季苍旻和逸寻离开后,萧小贺坐在小木剑堆里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时,萧策盘腿坐在他对面。
萧小贺犹豫的开口,“爹爹……”
一抹忧伤从萧策的眸子中闪闪而过,“贺儿,你不该让你娘亲担心,我们之间有过约定。”
萧小贺低头认错,“贺儿知道错了,贺儿看到娘亲哭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指着心口的位置,“这里特别特别难受……”
萧策蹙起眉,锁着淡淡的落寞。
阿离哭了,为什么?因为他么?
心蓦地刺痛,就像萧小贺说的那样,特别特别的痛。
萧小贺抿了抿唇,“娘亲说,贺儿以后不可以再叫你爹爹了,说爹爹已经不要娘亲和贺儿了。”
双手紧张的握住小木剑的剑柄,艰难道:“娘亲,是真的么?”
萧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云见离说的没错,是他抛弃了他们母子。
痛苦的合上眼眸,睁开时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贺儿,爹爹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萧小贺不解,“娘亲说做错事了要勇敢承认,认真改正,保证以后不再犯就可以了。”
“不,贺儿,有些路,一旦选择了,便回不了头了。”
萧小贺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他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
“所以,爹爹选的那条路,没有娘亲和小贺对吗?”
萧策艰难的发出一些声音,他听见自己说,“是。”
萧小贺忍了再忍,一大颗泪还是掉了。
“爹爹说自己做了错事,是因为爹爹已经后悔了么?”
萧策没有后悔,他觉得自己没错,是云见离太苛刻了。
即便知道了云见离会因此而死,也没有后悔。
萧策没法儿思考一命换一命这件事儿是否值当,真的,无关乎感情,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行。
“没有后悔。”
这句话像响彻天际的一道惊雷,劈垮了萧小贺一点一点以希望为砖为一家三口垒起的一道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