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最后那人在联名折上写下名字,明王便会离开王城,等那贱人一失去利用价值,季吾一就会回到她这边。
杜与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侧妃的消息可靠么?”
杜凌烟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绝对可靠。”
杜与之相信她有那个实力,毕竟她有个丞相爹,朝堂上发生的事哪儿能躲过他的眼。
“既然如此,那臣下便回去准备准备。”
杜与之牵起药箱上的绣着几片落叶图案的带子背在肩上,正要走,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侧妃确定明王不会去而复返?”
杜凌烟不以为然,哼道:“太子与勤王早在各处城门外布下天罗地网,明王一出城……”说到这里,杜凌烟自知失言,蓦地收声,警惕的看着杜与之,“是的,确定不会。”
杜与之一脸困相,眼睛合上了一半,将闭未闭,听到杜凌烟说话,也只是茫然的点了点头,不知有没有把杜凌烟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听进去。
“哦,那就好……那就好……”
杜与之一边附和一边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杜凌烟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住他警告两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杜与之一头撞在了柱子上,“嘶”的吸了一口凉气。
“长姐……”杜与之捂着额头,一脸倒霉相的看着杜凌烟。
杜凌烟极度无语,按杜与之的指示给他额头缠上绷带,“本侧妃第一次给人治伤,你算捡着便宜了。”
杜与之疼得呲牙咧嘴,“实在对不住了长姐,昨夜研究药方熬了一晚上,本打算在太医院睡一觉的,但长姐差人传唤……啊!”
杜凌烟的动作一顿,嫌弃道:“有点出息,这么怕疼。”
经常挨打的人也会怕疼?
这话杜凌烟没说,手上的动作轻了些。
杜与之好言好语道:“恳请长姐千万不要让太医院那帮老头知道我在当值时间打瞌睡,不然非得给我定个玩忽职守的大罪。”
杜凌烟哼哼道:“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可以考虑。”
“那绝对没问题。”杜与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表忠心的机会,“只要长姐需要,小弟随叫随到!长姐叫小弟往东,小弟绝不敢往西。”
杜凌烟不由一笑。
全然把刚才失言的事忘了。
杜与之一脸阴郁的回到太医院,放下药箱,喝了口水,扒下脑袋上的绷带,拿出云见离给他制的创伤药抹在伤口上,感觉冰冰凉凉的,疼痛瞬间消散。
幸亏他反应机敏,装困撞柱子卖个破绽给杜凌烟,让她放下戒心。
不然,啧,真不好说。
话说回来,太子和勤王是真狠,亲兄弟都不放过。自古以来能登上皇位藐视天下的,哪个不狠?像明王这种优柔寡断的,真的没问题吗?
杜与之取出纸笔,翻开一本医书,写下几句话。
云见离又一盏茶喝完,杜与之也说完了。
“具体经过就是这样。”
“辛苦你了。”云见离抬眸看向杜与之额头,右上方还有一块红印,中指轻轻从印子上抚过,松了口气,“还在没伤着根本,再有下次,用个别的法子,破相了可怎么办?”
杜与之“嘿嘿”一笑,“男人嘛,脸上挂点伤更显男儿气概。”
云见离冷哼,“但我看着会觉得碍眼。”
杜与之笑容不减,改口道:“那太好了,幸亏没破相。”
笑着笑着,杜与之忽地想起了身受重伤站在城门楼上等了他一早上的萧策,渐渐的笑不出来了。
“师傅……”杜与之迟疑道:“萧大人他……”
云见离“唰”的一下甩过头瞪着杜与之:你再说一句试试!
杜与之身子一僵,全身发寒,冷汗直冒,“我,我,我是只想说,萧大人的伤是我处理的,师傅哪天有空,帮我看看,处理的如何?”
良久,云见离重重地哼了一声,移开视线。
杜与之忙攥着袖子擦了擦汗。呼,好险,差点要以身试针了。
“跟了我这么久,如果连那点儿程度的外伤都处理不好,对外可千万别和人说你是我徒弟,我教不了你,咱们赶紧地一拍两散,您另谋高就。”
说着,云见离竖起一掌,掌心朝向杜与之。
只要和她击掌,就能与她解除师徒关系。
“你别这样师傅,我怕。”杜与之小心翼翼身处一根指头推开云见离手腕,让她的手扣在桌上。
“再有下次!你……”
“没有下次了!”杜与之赶紧接过话大声道:“再有下次,我自己给我自己分筋错骨,不劳师傅动手。”
云见离听着这话,眼前蓦地出现杜与之手拿银针,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翻书找穴位,一边给自己扎针的画面,一下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杜与之松了一口气,笑了就没事了。
萧大人,天地可鉴,并非我不够义气,我试了两次,差点没折在这儿,实在是师傅不愿意听啊。
云见离笑过以后,心情依然很差。
萧策那人真的很烦,很让人讨厌,很让人失望!不想提他!
云见离闭上眼睛,自我调节片刻,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你刚才说季苍旻要找的最后一人,是谁?”
“云度飞。”杜与之道:“我出宫的时候,正好看到明王带着小郡主上了马车,看方向,应该是往云府去的。”
云见离迅速起身,抄起人皮面具往头上套。
杜与之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师傅你做什么?”
云见离扯着人皮面具,“去阻止他。”
“师傅,那凝血丸的配方我还没……”
云见离飞奔下楼,“等有空了再和你算账!”
“师傅,你慢点儿!”杜与之追了几步,忽见一本书“哗啦啦”向他面门飞来,伸手一接,不由喜出望外,是云见离亲笔的札记。
杜与之忙跑到窗边,扒着窗子冲那人群中脚步匆匆的人挥手喊到,“师傅,徒弟爱你!”
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云见离回首,比了一个扇你巴掌的动作,同时用唇语:“爱你大爷!”
杜与之抱着札记,笑着喃喃,“我师傅对我真好!她说,她也爱我!嘿嘿!”
门口的人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提醒道:“不好意思,她说的是爱你大爷!”
云见离着急回云府,前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大堆人堆在一起,把路堵的死死的,周围还有人在不断的往前凑,也不知不堵了多长,绕路是不可能绕路的,太远。
真是在无论哪个时代,人们都爱看热闹。
云见离无奈的扒拉着人,沿着铺面往前挤,余光忽地瞥见一匹白马,云见离眼前一亮,艰难的往白马那儿挪去。
这马通体雪白,仿若天上漂浮的白云,纤尘不染,马鬃又长又密,有道是“鬃白似披梁苑雪,颈肥如扑杏园花”。
马背上着马鞍,鞍垫绣着精致的兽图,扶手斜插着一条黑皮软鞭,这马的主人可真够心大的。
云见离在旁边店铺摊上买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喂给白马,这马儿一定上过礼仪培训班,吃相非常优雅。云见离试着摸了摸白马的脑袋,马儿自顾自的嚼果子,没有反抗。
“谁的马?”
没人回应。
“那你载我一程好不好?”云见离拍着白马的脖子商量。
“不反抗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云见离等了一会儿,马儿嚼完果子,甩甩脑袋,打了一个响鼻。
云见离翻身上马,握紧缰绳,皮鞭一甩,“啪”的一声,马儿忽地扬起前蹄嘶鸣,聚集在一起的人纷纷往路旁躲去。
这就对了嘛。
云见离随白马的动作稳住身形,第二次甩下皮鞭,“驾!”白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人群里有人大喊,“喂!那是我的马!”
云见离转头看去,乌泱泱的一片全是人,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声是哪个喊的。
白马载着云见离在王城的巷道中疾驰,速度可谓是迅如疾风势如闪电,上行下行如履平地。
比起热闹繁华人潮涌动的王城,它更适合无边无垠的草原,或一望无际的沙场,跟随它的主人在战场浴血,而不是安着漂亮精致的马鞍,沦为权贵的宠物。
到了云府,云见离翻下马背,牵着白马往前走,那白马似有灵性似的,“嗒嗒”的跟着云见离走了几步,忽然站住不动了。
“怎么了?”云见离奇怪道。
“不想和我回去?带你吃好的?介绍一位将军给你认识?他可帅了!”
白马傲娇的打了一个响鼻,马头一甩,挣脱缰绳,掉头跑了。
云见离愣了一下,呵,瞧不上谁啊这是?会自己找主人了不起啊?
哎,挺不错的!可惜已经有主了。
听说北国盛产骏马,不然我也去搞一匹骑一骑?不如等大哥生辰时送一匹给他?
云见离又叹了口气,还没从“那匹马的主人不是我”的遗憾中恢复过来,就听脆生生的一声“娘亲”,萧小贺扑进了怀里。
“你怎么出来了?”云见离看了眼门口,没人跟着,这小崽子十有八九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跟他说了百八十回了,叫他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又不是没受到过教训。
栖霞镇的时候这小崽子带着蒋小丫,领着一群孩子偷摸去山上玩,结果迷了路,害得云见离和百草堂的兄弟,以及那些孩子的父母举着火把在山上找了大半夜才在一个山洞里发现几个冻的直打哆嗦的孩子。
把他放云府的时候临走前还特地交代了,跟他说出去可以,但是一定要带着人,结果这小崽子扭头就忘了。
萧小贺抓着云见离的衣角,“娘亲,我刚才在门口撞到个人……”
“什么人也不能成为你单独溜出去的借口!”云见离捏着萧小贺的包子脸,眯起眼睛,“说,你这打算去哪儿呀,嗯?”
呜呜,娘亲不听他说。
萧小贺委屈的扁着小嘴。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谁都来要掐他的脸一下,萧小贺委屈极了,镇上的陈奶奶说了,总是掐小孩儿的脸的话,这小孩儿就会一直流口水。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资格下手重,自己长的不可爱,就非要让他变成个口水邋遢的丑八怪吗?
萧小贺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生气的跺着脚
“嘛呀娘亲!放开我!”
“还学会反抗了,行啊你萧小贺。”云见离松开萧小贺的脸,转而拧住他的耳朵
萧小贺忍不住大叫,“啊啊!疼!”
云见离冷眼看着萧小贺,装,继续装!老娘根本没用劲。
“萧小贺,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全当耳边风吹过了就算是吧!”
“叔叔救我!”
叔叔?
云见离皱起眉,正要问“谁是你叔叔”,抬头就看见了季苍旻。
他站在云府门口,一身黑衣,神色阴郁,蹙着眉,正担心的看着萧小贺。
俩人认识?
刚才萧小贺说他在门口撞见一个人,莫非是季苍旻?
他还没去云度飞,那正好。
云见离借教训萧小贺之事大题小做强行与季苍旻撕破脸,让云度飞有借口与季苍旻反目。即解了云度飞的围,又扰乱了季苍旻的计划。
完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云度飞替季苍旻挡了针,别人不了解她,难道云度飞还不了解她么?她像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胡作非为的人吗?
原本可以无限加深季苍旻的仇恨,让他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顺利成为横在季苍旻和云度飞之间一条无法跨越的裂谷。
否则云度飞不在罢黜季苍旻的折子上签字,势必会引起太子和勤王两边人马的猜忌,成为众矢之的。
到时候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做了。
虽然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也实现了最终的目的,但云见离就是很好奇,在明知道季苍旻不会有性命危险的情况下,云度飞是为何而阻止。
湖心亭有微风轻抚。
张伯撑一只小船,载着萧小贺在婷婷荷叶中穿行,荷花高出荷叶些许,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随风轻轻摆动,可爱又高洁。
萧小贺不等张伯把船驶近便迫不及待的去摘远处那支大莲蓬,够呀够的怎么也够不着,他站起身,一脚踏上船舷,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