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此时已经换了装跟着马商的队伍出城很远了,队伍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进,绕道魏国,从这里中转再进入赵国。褚央他们在伯嘉府上找到她时,她还颇有些意外,毕竟以伯嘉的能力,恐怕她不会如此轻易就逃脱他的掌控,直到过了城门的盘查走了很远,商队中人又改换了装扮之后,赵相如才渐渐放下心来。
马队中除了褚央、郑元,其他人她都不认识,有男有女,只是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样子,怕是在国内受过特别的训练,专门从事这种特殊任务的,多半是赵义那边培养的。郑元一路上还私下跟她说了这些人,一部分是原先马商队伍里的,一部分是赵相如失踪后才出现的,但是个个能力不俗,比起当年狼军巅峰时期也不逞多让。郑元曾经用眼瞄了一名扎着歪髻、身材瘦小的女子,她步伐类鹤,手一直收在袖子里,厚厚的衣服几乎要将人淹没了,郑元说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只凭一点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她的所在,而她宽大的袖子里藏着好几把武器,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根据具体情况选中合适的武器迅速进入战斗状态。而骑在马上看起来大腹便便的马商钱昱,其实精于算计,他的头脑不仅仅用于做生意以伪装身份,包括营救赵相如和撤离寿春的具体计划都是他制定的。不仅有好几套方案,连一旦被楚人发现后的应急处置办法都备下了,真是面面俱到,再没有的细心了。
赵义的手下确实很厉害,赵相如用眼睛扫过这一个个其貌不扬的人,心中盘算着赵义还有多少势力是她不知道的。
赵相如被掳走好几日,期间发生了什么褚央和郑元根本不敢想,只见她并无受伤,只是脖子上套着的项圈取不下来,一时间只好先挂着,好在衣服多且厚,尚且能遮一遮。二人见她精神不错,心里也略略放心。
褚央心里想的却是,赵王如此大动干戈也要把人救出来,可见他对太后的深情。当初知道他这段*之情时也是惊骇万分,但时间久了倒也不觉得什么。虽然眼下狼军因为是太后的旧部而遭到圈禁和打压,但只要赵王对她存了爱慕之心,早晚会对他们的压制有所松动,赵奢不就是例子么?只要赵王心存眷恋,就不会对太后一党赶尽杀绝,他明白太后的软肋在何处,也清楚这个软肋碰不得。
商队有骑马、走路和坐马车的,但整体行进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到了楚国的另一座城池——上蔡。负责领头的钱昱在进城前就将整个马队拆分,化整为零,同时将队伍中所有人都配备马匹,马车一律丢弃,这才入了城。
这是一座位于寿春西北部的城池,有六个城门,人口稠密,每日南来北往的人有不少,城门口虽然有盘查,但是没有异常的情况下门吏只是简单的用肉眼过滤可疑人员,并不会每个都要搜身检查。钱昱将人员分散到各个大门,使得他们被搜查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即便查出来带着武器,战国时代,贵族、游侠都会持剑,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钱昱自然跟赵相如一起,随行的除了褚央、郑元,还有刚才那个瘦瘦的女孩,另外还有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六个人也是三三两两,并不挤在一起入城。
他们选的是西门,搜查的士兵懒洋洋的,清晨刚过,困意还没过去,一个赛一个的睡眼惺忪。原本最值得担心的城门竟然这么轻易地过去了。正在大家放松精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喧哗,仿佛是城门外来了匹快马,远远而来,似乎打算入城,却又没有停下的意思,城门士兵喊话,并不见对方回应,因此打算围上木栏帮人马拦下来。赵相如本能想要回头看去,钱昱的声音却在耳边小声道:“小心夜长梦多,还是先走吧。”
赵相如心道也是,专心逃命要紧,这时候没必要理会旁的事。刚想急步离开,却听身后马声嘶鸣,大门外准备进城的百姓纷纷惊呼,而士兵们则抄起长矛大声呵斥:“什么人!?”
“速速下马!”
“快拦下他!”
城门处一片混乱,骑马者已经跃入木栏内,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虽然他穿的战甲已经脏得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楚军的甲胄,在军中的地位不低。可是穿着楚军的甲胄未必就是楚人,城门士兵职责所在,这人原不是城中守军,他们也不认得,定是要查问清对方的来历和去处才行。
城楼上的士兵听到动静赶来的,人越聚越多,赵相如和钱昱等人连忙往外围挪了几步,正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城门士兵数人持械一拥而上,准备捉拿那擅闯城门之人,孰料那人马术了得,轻轻拨了拨马头,马儿会意,高高跃起,又用马鞭将斜刺来的长矛挡开,竟如此轻飘飘地便冲出人群,同时甩下一句话道:“我有紧急军情,休要拦路!”
赵相如正在不远处,听到他掷地有声的说话,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脚步微微凝滞。那边快马还要继续向前,突然一名百人长挡在马前,马儿受惊勉强停下,后退了两步,此人拉着满弓对来人怒目道:“凭你是谁,城内无战事不得驰马,你若再不下马,休怪我这张弓翻脸无情!”
箭矢一触即发,那骑马的小将也是怒目圆睁,马儿似乎感受到了现场的紧张气氛,开始踟蹰不前。赵相如觉得很有意思,这次她来楚国,窥探到了春申君府的许多秘密,也对自己的敌人有了一番深刻的了解,除了没能见到楚王,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进楚军军营一探究竟。此番事情虽是意外,也并非什么大事,却能从中一窥楚军的许多秘密。越是在寻常的状态下,越能看到真东西,一个小小的哨骑闯关便能看到楚军治军是否严谨,反应速度的快慢,装备的良莠。方才进城时她还觉得城门处的士兵都是些油滑之辈,只是却不料这城楼上还藏着许多精兵良将。
那名百夫长的能力与胆气让她佩服,不过想来调/教他们的将领必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样的人若在战场相见也是麻烦。
这边赵相如想着,那里情势却有了变化,快马的主人原本睚眦欲裂的模样,却最终下马,众人这才看见,他的两条大腿内侧竟然已经磨烂了,马背两侧俱是鲜血,他下来的时候腿还有些微微发颤,几乎是从马背上滑下来的,他只说了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脸色为之一变:“函谷关我军惨败,三十万大军尽没,速报与你们将军,让他备下快马!”
一时间周围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士兵们都被这句话震得回不过神来,那百夫长第一个醒过来,神色也不免有些惊慌,冲他抱拳又给他指了去军营的路,又让众人给他让开道路。那哨骑来不及回礼,翻身上马,一阵风似的就策马远去。
这消息太过震撼!三十万,楚国即便是昔日和秦军对战也没有三十万大军全部覆灭这样惨痛的失利。何况谁都知道,这次领兵的是素有威名的老将安平侯,不要说是惨败,败仗这两个字都没有楚人想过。下面要怎么办?赵人会不会趁胜打过来,他们要不要被调集到函谷关投入战斗?在震惊过后,所有人都显得很迷茫。
赵相如隔得不远,也听到了楚军失利的消息,自然是欣慰异常,这说明他和赵义共同制定的请君入瓮的方略得以实现,楚人被包了饺子,一个都没放出去。虽然还不知细节如何,但是消灭楚军的结果还是很让人满意的,她顿时心情大好,随着钱昱走入一条小巷子。
钱昱腆着肚子,落后她半个身子小声道:“夫人应是听见方才那军士的话了,楚军失利,我们自然高兴,但是难保消息传出后楚国不会收紧对边城的盘查,依属下之见,眼前赶路要紧,夫人虽然疲累,但大王日夜为夫人悬心,还请早日归国。”
对方说的在理,赵相如点头表示从善如流。钱昱擦擦汗,心里松了口气,心道这夫人并非人性之辈,容易沟通得多,又道:“上蔡是大城,商贩往来颇多,东西也齐全,一会儿我们只管采买些食物和水,备着路上饮用,等东西备齐了,我们立即赶路。”
赵相如点头应许。
赵相如失踪后,伯嘉府里的人找了好一阵子,直到部下中有人盘问了各大城门的值守士兵,才问出早有马商出城去了。当时城门已经下钥,要等出城追人只能到第二日早晨,这人一出城便如露珠汇入大海,且又有人帮忙,根本无从找寻。管事这才明白为何公子会吩咐有马商出城便不必去找,因为根本追不上了。待他失魂落魄的回了府,等待他的却是雷霆之怒。伯嘉没等他分辩,便让人将他的头砍下扔进了恭桶。
作者有话要说:不写文都不好意思上来。。。最近更新很慢,对不起大家。下次更新在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