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女祭司并未第一时间死去。
让白无一感到有些可惜,而它则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发出富有些奇特韵律的沉吟,认真而兴致勃勃地端详了白无一一会儿。
忽然,它开口了:
“答案是,不能。不过……你是那种选择认真想怎么回答的人呢,要是你回答意大利面拌混凝土,我可是会有点失望的。”
“……”
“怎么,我可是不会说谎的。”
它将头忽然往前轻轻一探,跟只好奇的猫一样,把视线探到了白无一面前摆着的纸张上,手也轻轻触碰到那纸张上内容,轻薄的面纱与羽毛一般苍白的长发一起随重力淌下,掩盖了其下面容:
“这上面不是……”
咔嚓。
在它真正接触到那张纸,或者说,看到那张纸时候,白无一便迅速将那一切摊在桌面上的纸张抽离了,并将其护在胸口。
女祭司的发丝垂落在空无一物的书桌上,不知为何,影子比许多实物甚至还要清晰,书店一时陷入一片诡异寂静中,两人都纹丝不动,平静地与面前人对峙。
半晌后,面对依然未起身的女祭司,白无一一言不发地将那纸张中的一份重新打开,随后一本正经地开始朗读:
“女祭司:
女祭司是一名有着白色长发的……”
【如果女祭司对某一书本感兴趣,请立刻拿下这一书本并向她阅读其中内容,当她点头之后才可以停止阅读。
请勿让女祭司触碰到任何店内书籍。】
如果由白无一等人一手编撰的报刊在其他人口中也算得上书籍的话。
这样抄录规则的只言片语……又何其不算呢?
“嗯,清晰写着呢,真可惜,他们防得也太严了,明明我挺喜欢他们的。”
听完所有内容后,女祭司点点头,捏着自己的下巴,碎碎念着,发出不满的嘀咕,声音响在喉咙里时,发出“咕噜噜”的细微声响,随后又很快跳动了情绪:
“不过,你很聪明,让我夸奖你一下如何?嗯,这也算是疑问吗……”
“您要是认为是,也许便是?”
在它之前忽然贴过来时,白无一便已宛如触电一般僵硬将头往后抬起。
二人额头擦边而过,如此近的距离,即便并未真正接触,亦会感到气流的波动,而光光是感到这一丝触觉,白无一便感到自己的肌肤微微的抽搐。
女祭司并不高。
倒也不矮,但它毕竟是俯身去看记载规则的纸张的,因此,现在按照姿势与高度,倒是白无一这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人。
然而,居高临下坐在椅子上的人,实际却是僵硬的蜷缩,几乎是躬身的人用一只手撩开低垂发丝认真端详着面前关于自己的字句,尽管扑了个空,却依然保持着姿态,发丝间漏出的一只耳朵,轻轻挑起的耳尖也有星星点棕红伤痕。
带着金色烛徽的面纱因重力而垂下,窗帘般轻轻摇曳飘动着。
……会是怎样一张脸呢?
这样的念头一浮现出来,白无一就立刻闭上了眼。
迄今为止,在这到处都是面具的城市中,他并未直接对这一概念提出质疑,也绝不曾好奇其他人奇形怪状面罩下应当是怎样一张面孔。
那就也不该好奇这个。
特别是这个。
“你并不是只想问我这种问题吧,难道说,没有其他话想问我吗?”
然而无法拒绝的问题将他的眼皮硬生生抬起,再睁眼,女祭司已经起身,又将手背在身后高兴地说着;
“以我的定义来说,可是一个得到答案的好途径不是吗?虽然,你知道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火中取栗者,易为火蚀……但是,你是有即便如此也想知道的事的吧?一直让我憋着说话方式也难受,就让我们以初次见面的默契,来密谋一些规则只能气急败坏看着的坏事怎么样?”
“……这是要求?”
“要求的话,不会是疑问句。”
这人摊开手,随后轻快转了一圈,最后站定时,便做出一个有些做作的俯身邀请姿势,语调中全是狡猾到讨人厌的笑意:
“毕竟那样可就成死局了,我可是个‘温和’的人,是绝不会让任何人陷入必死的局面的。而且,既然你和规则都认定我很‘温和’,那,稍微试探一下我的底线、在我这个危险边缘挠挠痒……我一定是不会计较的,反正只是试试而已,你也一定有意志力不会越过那一条底线的吧?”
到最后一句,它又像某种鸟类般轻轻歪了一下脑袋,歪斜的肩膀让披肩落出一个灵巧的滑动:
“……这样的话,算是一种挑衅?”
“您也真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却又偏偏会说的那种人呢。”
白无一重新恢复了平齐视线,看着那散漫的人,将整理的规则塞入下方抽屉后,又一次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
但是,这次他的话不再只是单纯的疑问。
而这,也已是足以令它发出轻轻笑声的回答。
白无一并不相信自己有所谓绝不越过规则的意志力。
但是,若是一再拒绝的话,也许会触怒这好奇心过于泛滥的女祭司……
也许。
这也只是他找的理由吧。
“您,”
既然已经绞尽脑汁给予了回复,白无一自然也要收获自己的报酬,而对于女祭司这一存在来说,其最大的价值,便在于不会说谎的回复:
“是这一处的城市的核心吗?”
“哇,开局王炸啊,答案是:‘是也不是’,嗯……现在的城市,大概没有了我也不会有丝毫波澜吧,不如说,若是没有我,一切应该都会平安。”
似乎为白无一过于直接的提问感到了一瞬惊讶,女祭司轻轻颤了一下头,但旋即给出一个不算精确的回答:
“嗯,这个回答应该差不多,那么接下来就是我的回合了……店主。”
像摇曳的烛火一般,它的话顿了一下,直到白无一不得不把注意力全都灌到这话语上面去仔细聆听,才继续说:
“你的名字是?”
“名字这种东西不是只有难以分辨的人才会有的东西吗?”
“书店老板有两人,只要有所重叠,便有分辨的必要……在这座城市中,我为你给予回答赋予的理由便是如此,而在那之外,你本身也绝非无法回答这一问题不是吗?”
“……”
【不可以拒绝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不可以对她撒谎,但也不可以回答得过于清晰,被她所长久注视乃是不幸根源,万幸她总是容易落眼于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