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男人冷冷一笑,手指在她的下巴上寸寸收紧。
“方才跑的时候,怎生没想过有这么一天?”
看着她崩溃的模样,他有一瞬间的不忍,可待他想到她做的事情,心脏处那原本因为她绝望而生出的心软,便又重新筑起坚冰。
活了二十六年,过去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像她这般,将他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
他这辈子何尝对女人动过心,何尝如此温柔小意的对过一个女人?
平生第一次这般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个女人,却得到这般回报,若说不恨不怒,除非他是圣人。
有些烦躁的看了两人一眼,他抱着人,将怀中人往胸膛上按了按,随即便大步朝门外走去。
“回府!”
……
云舒这一觉睡了很久,梦里浑浑噩噩的,像是回到了温暖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她还是没有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因为是美术生,学院会时不时组织写生,她便跟着同学们,借着写生四处旅游,过着无忧无虑的小日子。
班里有喜欢她的男生,但她从小家教严格,对男女之事不太热衷,室友们见她又拒绝了一个表白的男孩子,便促狭问,“舒舒,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云舒想了想,认真道,“或许是帅的,体贴的,然后最重要的,是发自内心尊重我的。”
闻言室友忍不住啧啧两声。
“其他的可能还算容易,但是这社会,你要找一个发自内心尊重你的,恐怕是难。”
“要我说,男女性别不同,为了追你他可能会伪装的尊重你,但要说能共情女生,真正能发自内心尊重女性的,恐怕还没出生呢!”
云舒只是笑笑。
她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男生难寻,可这是她的择偶观,如果找不到这样的人,她宁可这段感情从来没有开始过。
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就这般单身到了大学毕业,实习后就穿了过来。
刚来到古代,那时候她看什么都新鲜,刚受了伤躺在榻上不能动,古代没有网络,手机成了一块板砖,因为实在是闲的无聊,她便开始有事没事的骚扰自己旁边另一个病号。
她闲的发慌,只觉得看着旁边人被她惹恼了也只是装睡的模样,很有趣。
他似乎心里装着很多事,平时不怎么说话,像是个闷葫芦,总是愁眉不展的一个人待着,被她烦的狠了,连骂人都不会,只能瞪她一眼,然后脸色红红的将被子往头上一蒙,当一只掩耳盗铃的鸵鸟。
云舒哪能容忍他这副冷漠的模样,张氏和宋灵走了,屋里没人跟她说话,她又受了伤只能躺着,实在太无趣了,他是唯一一个能喘气的,当然是烦他到死。
“我跟你说个秘密。”
她侧过身子朝他神神秘秘的说道,“我来自一个很厉害的地方,可以给你做一个好东西,日后你就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男人哪里信她,又侧过身子假装没听见。
云舒不依不饶,又跟他说起自己在现代的生活。
“我跟你说,我们那里的人,出门都不坐轿子,不坐马车,直接坐飞机在天上飞,或者坐那种跑的特别快特别快的车,像是你们现在几天才能走到的路程,我们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还有我们跟人联系不用写信,直接用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把内容写进去,收信的人,一句话的时间就能收到了……”
“还有我们那里的人,家家户户几乎就没有挨饿的,土地肥沃,农种可以让作物产量起码比现在高十倍,人人都能上学,人人都能吃饱饭……”
这些话男人本是当个笑话听着,直到,她拿出一个奇奇怪怪的黑盒子。
“这就是手机。”她得意的打开它,将刚才自己说的东西一件一件的翻给他看。
见他惊愕不已的看着这完全颠覆他三观的一切,云舒得意一笑,将手机收起来,告诉他,自己刚才说的要让他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都是真的。
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他的原本麻木的双目像是蒙尘的明珠突然被拂去了灰尘,突然就变的灼然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这是他今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迫切的,急不可待的,紧盯着她的双目灼灼发亮,彷佛自己真的是他的救命稻草。
见状,云舒原本玩笑的神情就收了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玩大了,可话已经说了出来,照她高傲的心性,自然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于是等她伤好以后,她就真的开始赶鸭子上架,绞尽脑汁的想各种办法,让他的生活变的更容易一点。
而当她终于把成品的轮椅展示到他面前的时候,她似乎也看见他的精神好像重新好起来了。
她想方设法让他以残疾之躯当上明月居的账房。
终于让他重新从内心由废人,变成了人。
那么,后来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呢?
大抵,是从她真的发现,宋至清除了在认知上跟她差了几千年,男女之事上,竟认同她的说法。
这一切在令她惊讶的同时,也慢慢对他有了其他的想法。
所以,在离开韩府之后,她才会这般理直气壮的,回到他的身边。
梦做到一半,场景突然变换,停留在了白日里的最温馨的那一幕。
“你就没有东西要收拾吗?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
他面容红红的,跟她第一次接近他的时候一样,“有啊,这不在这儿吗?”
两人于静谧的堂屋中相视一笑,随即宋家的大门轰然倒塌,噩梦开始了。
血,宋至清满身的血……
泪,她的眼泪……
黑夜里火光,哭喊声连成一片,她于众人面前,几步距离,隔着一帘之隔,绝望的,狼狈的,屈辱的,赤……裸……裸的,崩溃的,遭受着施暴。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她在经历着什么……
她看见宋至清满身的伤痕,曾经挺直的脊背重新塌陷下去,她听着婆母崩溃的说都是自己的错,求他们放她去死。
她听着侍卫们口中的污言秽语,指指点点,看着他们淫邪的脸上露出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直到男人将她饱经凌虐的脸暴露在人前,不管不顾的要她直面自己的修罗场,她才终于咬着牙倾尽全力的挣扎着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云舒姐,你醒了。”
刚经历了大梦一场,她脑中浑浑噩噩,此刻还有一点分不清噩梦与现实。
榻边坐着她熟悉的人,韩彩月满脸泪痕的看着她,神情似乎十分愧疚。
“怎么了?”她努力用手撑了下头,只觉身上不知怎么的疼的厉害,有点起不来身。
她以为刚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像往常一样做了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所以此刻,还在心里煞有介事了吐槽了一声萧翊又不做人。
韩彩月沉默了片刻。
她咬了咬唇瓣,惭愧道,“云舒姐,之前的事情,我被骗了。”
见云舒疑惑的看着她,她只能咬牙继续道,“我爹知道你把宋家看的重,故意趁我在门外的偷听的时候把事情告诉我,借着我跟你的关系好,将计划通过我的嘴转告给你。”
“他一早就知道你一旦知晓此事一定会方寸大乱,所以才……”
“宋家对殿下还有作用,他并没有在马鞍山设伏,我爹他的目标一直都是你……‘’
她怔怔的听着韩彩月这般说着,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嗡嗡作响,那些因为昏厥而暂时封闭的所有不堪记忆,顿时卷土重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韩彩月惊恐看着她瞬间崩溃的模样,看着她双手疯狂撕扯着头发拼命摇头,状态宛如疯魔。
“云舒姐!你冷静点!”
她死死抱住眼前之人,大哭着安抚道,“云舒姐,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宋家人都还活的好好的,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强行将她的精神安抚下来,韩彩月见她眸中终于重新有了焦距,这才把接下来的话慢慢告诉她。
“云舒姐,你昏迷了三天,宁国与瑾国已经彻底开战了。”
“我听我爹说,殿下为了劝赵家军监军归降,已经将宋家人押往柳城。”
云舒呼吸一滞。
她抬眸不敢置信的道,“他们开战,跟宋家人何干?”
见她对此竟是一无所知,韩彩月叹了口气,慢慢道,“云舒姐,你可知宋严是宋至清的叔父。”
“殿下做事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三步,他一早就查到了宋家人与柳城赵家军监军宋严的关系,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派了眼线密切监视宋家人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她有些难堪。
“也怪我,竟没有将消息打听完全,竟然才知道,宋家竟与宋严有亲,没有早些告诉你,结果铸成大错。”
“若早知道宋家与宋严的关系,我昨日一定会拦着……”
后面的话云舒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这才突然明白,为何前些日子,她明明已经摆脱了十一几人的监视,却依旧迅速的东窗事发。
原来宋严竟是宋至清的三叔。
原来,如此。
知道了这一点,她有点想笑,又悲凉的觉得笑不出来。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可笑她竟天真至此,竟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所谓害人害己,不过如此。
“彩月,你出去吧。”她大笑了数声,双眸却犹似要淌出泪来。
实在有点担心她这样的状态会做傻事,韩彩月闻言不甘心的嗫嚅道,“云舒姐,我……”
“行了,出去吧。”知道她在想什么,云舒淡淡道,“你放心,除非亲眼看到他遭到报应,否则,我绝不会求死。”
侮辱她的人是他,做错事的也是他,她为何要死?
死是最懦弱的事情,若她连死都不怕了,又怎会害怕与他争斗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