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收拾好了吗?”没有注意到宋至清的状态,云舒左右看了张氏和宋灵一眼。
“娘,灵儿,等下你们好好把自己拾掇一下,穿上至清的衣服。”
“现在外面乱得很,我们几个女流之辈,最好不要以女装示人。”
“好的,嫂子!”宋灵一听,一脸促狭的应了,朝云舒眨了眨眼。
“某些人就是面皮薄,当初死活不肯承认自己的心意,结果人一走,瞧这一个半月瘦的。”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云舒看宋至清,“啧啧。”
“好了,别贫嘴了。”
云舒尴尬笑笑,目光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的张氏。
“娘,你也快去收拾吧。”她像是完全不知道之前的事情一般轻轻道。
张氏猛的抬头看向她。
“对不起,我……”她还想说点什么。
云舒打断了她,“娘,我知道你只是被人蒙蔽了,你救过我,我不怪你的。”
张氏呼吸一窒,顿时有些鼻酸。
“那……那我先去了……”半晌,她哽咽道。
不到四十岁的女人因为终日操劳两鬓斑白,背也稍微有些佝偻了。
云舒看着她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对于张氏,她的情绪很复杂。
说到底,她本性不坏,只是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妇女一样,被教条规训的太厉害了。
她们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夫家,为了儿子,因为云舒的事情,宋至清遭受了这一遭,她会恨上她,很正常。
要说彻底原谅张氏,她做不到,但因为张氏救过她,她不怪她。
由于母女俩进卧室收拾东西去了,堂屋内也就只剩下了云舒和宋至清二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日不见,轮椅上的男人有点紧张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一点没变,一双杏眸滴溜溜的转,带着点狡黠,跟她初来宋家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她刚从崖上掉下来,摔的七荤八素,被张氏背回来后躺了快一个月才能起身。
明明很倒霉,她却每日里高高兴兴的,看什么都新鲜,还让张氏把她的床放到自己旁边,张氏和宋灵不在家的时候,她就追在自己身边不停的说话。
当时的他,距离遭逢大难已经快两年了,躺在床上当了一年半的废人,生活不能自理,靠两个女人过活,他内心烦闷,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人说话,每每她一来找他聊天,他就假装没听见,或者假装自己睡着了。
有一天,她突然跟他说,她有办法帮他,让他尽量恢复之前的生活。
他初时不信,只以为她跟其他人一样在故意耍着他玩,或者只是安慰他骗他,觉得她很烦,直到她伤好以后,开始实现之前的诺言。
他看着她不厌其烦的在屋中为他设置各种便利,从只有二层的低矮书架,方便车轮经过的门槛,到方便他独自如侧的手环恭桶,以及他自己就能够转动的轮椅。
而后有一天,他听见宋灵说,云舒去了忭城的明月居,给人免费画了七天的花样子,终于换来了他在明月居当账房的机会。
“乞巧节小姐们要做衣服的多,云舒姐这几天不眠不休,都好几天没回来了。”宋灵有些心疼的说。
听见这个的时候,他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脏处似乎有一股暖流,正疯狂注入他自从遭逢大难以后,就一直死寂的心湖。
而后半年,她每日送他去明月居,两人朝夕相处,她不顾男女大防非要给他揉伤腿,在她看到自己残腿的时候,他以为她一定会露出嫌恶或者怜悯的表情,可最后他别过脸不忍再看的时候,只听见对方轻声说。
“很疼吧。”
“你这腿不能老是不动,要不然里面的神经会慢慢坏死的。”
“以后我每天给你做一刻钟复健,至少保证,它的情况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
他震惊不已的回头看她,却见她一脸再正常不过的说着这些话,眼睛里没有怜悯,亦没有嫌恶,语气轻松的好像只是在讨论明天早上的天气。
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只是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他不是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残废,而是一个正常人。
他那颗曾经在无数舆论中早已支离破碎的自尊心,彷佛在那一刻,又被她小心翼翼的拼凑起来。
无法不爱,不能不爱。
他是封闭在阴沟里的泥,突然有一天他了无生趣的人生中多了一轮明月,这轮明月将她温暖的月光落在泥上,令他难以抑制的开出花来……
“至清。”
云舒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手指逗趣似的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就没有东西要收拾吗?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两人多日未见,她又经历了之前那一遭,说不尴尬,那都是假的。
可若连她都不说点什么,她不知道宋至清这个闷葫芦,会不会一直跟她大眼瞪小眼直到四人出发。
她已经做好了宋至清不回答她的准备,哪知道,从来讲究男女大防的他,这次竟冷不丁的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抬起眼皮,任由她居高临下的打量自己。
然后她听见他笑着说。
“有啊。”
“这不在这儿吗?”
闻言云舒忍不住一愣,微微反应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从没想过连宋至清这般清俊之人也会说情话,她难以抑制的脸红了。
“咳咳……”她想挣脱掉他的手,眼神示意屋内,“娘他们还在里面呢。”
听她这般说,宋至清俊颜微红的笑了声,牵着她的那只手却难得的没有松开。
……
也就在屋内其乐融融的时候,浑身甲胄的男人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带着满身血腥从战场上赶了回来。
“人在里面?”
守在屋门外的暗卫,迎着他几欲噬人的目光,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
“是的,殿下,人进去有一会儿了。”
“好。”男人额角青筋爆跳,似乎是恨怒到了极致,他手指用力抵了下眉心,方才面目沉骇的下令。
“破门。”
十一十七忙低头领命,“是!”
……
一路上逃难需要的银钱很多,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云舒将自己从韩府带来的银票规整到每个人的包袱里,就连宋至清的包袱里都放了一张。
“东西收拾好了吗?”
她看了眼一家三口,露出一个略带安抚的笑容。
“都收拾好了吧,那我们……”
“轰!”话还没说完,突然门外一声巨响,随即,大门轰然倒下,一群人踏着破碎的门板气势惊人的大步走进。
“公……公子……”
看着领头之人那张熟悉的面容,云舒震惊当场。
这个男人前一晚还在榻间与她交颈缠绵,此刻却一身金黄色甲胄,袖口上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满身杀伐后留下的干涸血迹。
任她对古代再不了解,此刻也该明了了。
那所谓的萧公子,竟然是宁国太子。
想明白这一点,她浑身力气彷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萧翊是宁国太子……
他来了,而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