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子,您在看什么呢?”
弱水河畔,离云舒二人不远处,韩淑柔见面前人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前面,不由也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注意到不远处那一对璧人,便笑问,“那不是云舒姑娘和她相公吗?萧公子认识他们?”
云舒生的好,平日里在张氏店子里帮忙,就经常引的满忭城的后生前来偷看。
再加上她一个漂亮姑娘却嫁了个断腿之人,县城几乎无人不知。
“一面之缘。”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萧翊勾唇看着那对白日里还伪装的十分恩爱的夫妻,此刻竟莫名开始以哥哥,妹妹的相称,觉得这事当真是有趣极了。
“他们什么时候成的亲?”
“成亲?”韩淑柔一愣,随即想了想,“这倒是不知道了,宋先生虽一直对外宣称二人是夫妻,但据我爹说,那云姑娘跟宋先生的婚事其实并未在任何官府登记过,唯有一年前云姑娘刚来时,宋先生找我爹补办了张户籍。”
闻言萧翊不免就若有所思起来。
此时那边云舒二人的争吵也已经接近尾声,见少女推着轮椅迎面慢慢走来,萧翊忍不住略有孟浪的朝她打量。
她无疑是美的,即便是此刻哭起来也是我见犹怜。
颗颗晶莹的泪珠从芙蓉面上滑落,让人无端联想到那一句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男人手指动了动,突觉心脏处有些微痒。
他看人的目光实在是有些露骨,一旁的韩淑柔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由脸色微变。
大抵是宅院中长大的女子,几乎都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此刻面对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再联想起对方刚才那一问,韩淑柔已经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她假装不经意的笑道,“都说云姑娘是忭城第一美人,宋先生今日居然引的美人垂泪,怕是要惹的忭城不少男儿心疼了。”
听她提起宋至清,萧翊忍不住轻嗤了一声,“不过是一个残废,也值得她哭成这般,可见美则美矣,却实在眼瞎。”
这番话说的实在是醋意满满,韩淑柔暗地里一喜,心中也慢慢多了些思量。
萧翊是宁国太子,三年前他派兵攻入庸关,抓了他们韩家一家老小威胁父亲与他合作。
那时的朝廷已经穷的连奉银都发不出来了,再加上忭城本就是荒芜之地,每年的税收本就少的可怜,官员们连想贪都没得贪。
于是在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的双重诱惑威逼之下,韩县令当然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通敌。
这几年,忭城虽明面上还在瑾国治理之下,实则,早已被宁国渗成了筛子。
最近几个月,宁国军队在忭城的动静越来越大,眼看瑾国就要保不住了,为了最快搭上宁国这趟东风,韩县令才会在今日故意挑了些姿容不算上好的女子衬托她,好顺理成章的将她送进宁国太子的后宅。
可惜的是,今夜殿下虽勉强应了让她伺候,但一晚上时间除了让她喂酒,纳她入府的事情竟一句也没提。
她深知殿下或许是看不上她,可若是,她能促成二人好事呢?
想到萧翊当初收买父亲时随手扔出来的大把玉器金银,她顿时心头火热,连带着看云舒的眼神也柔和许多。
“殿下人中龙凤,自然非常人可比。”
韩淑柔道,“若让淑柔来说,美人就应该配英雄,嫁给殿下这样的大英雄才好,让云姑娘这样的美人嫁给一断腿之人,实在是委屈了。”
“索性他们二人的夫妻关系并未得到官府承认,若是云姑娘想要离开或者另嫁他人,应该都是可行的。”
这番暗示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萧翊自然听懂了。
他本就有此意,可脸上笑着,嘴里却依旧明知故问道,“罗敷有夫,如何再嫁?”
“旁人得不到的,在殿下这儿,单看想不想了。”韩淑柔淡淡一笑,“殿下是未来天子,不过是想要一个女子,又有何难?”
“照小女子来看,宋先生虽在忭城颇有才名,可若跟殿下比起来却相差甚远,但凡云姑娘有点眼光,殿下什么都不用做,尽管往那儿一站,她也定是会另投他抱的。”
此话无疑是将宋至清明褒暗贬了一顿,萧翊听着甚是舒心。
他勾了勾唇,抬眸闲适看了眼已经走出去近百米的人影,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下次孤来此处的礼物,就选她吧。”
韩淑柔大喜。
……
一路无话,等云舒推着宋至清回到家,张氏和宋灵二人还在店铺里没回来。
外面天寒地冬的,一进屋两人身上都扑扑落雪,见男人冻得脸色微红,她一言不发的到灶房烧了些热水。
等她端着木盆出来,宋至清已经自己躬着腰脱了湿鞋坐在轮椅上,卷起的裤腿下,两只断腿萎缩的厉害,曾经的伤口处皮肉翻卷,看起来着实是有些狰狞。
见人出来,他眼神有些躲闪,“你把木盆和毛巾放下,其他的我自己来吧。”
云舒看了眼他畸形的双腿……
并没有随他的意,反倒走过去蹲下身子,不由分说的将他的脚按进木盆里。
“既然你都说我是你妹妹了,妹妹能帮的小事,我自然要帮。”
温水浸泡着男人无知无觉的双腿,她先认真帮他清洗了一遍,接着又像往常一样,帮他简单做了一刻钟的按摩。
外头大雪纷飞,屋里二人一改往常的沉默着,整个房间安安静静,一时只闻水流和外头风雪的呼号声。
“你也不必觉得愧疚。”
回家这一路上她已经冷静下来,知道对方现在心里应该也不好受。
见他不说话,她低头轻轻捏揉着他满是伤痕的小腿,释然笑道,“男女之间,本就讲究你情我愿,你喜不喜欢我都没关系,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照顾你的。”
“毕竟娘曾拼死救我一命,没有你们一家人,我一个孤女早饿死在荒郊野外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当我是在报恩吧。”
自古以来救命之恩最是难还,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平日里宋家所有人都待她不薄,她还不至于因此就迁怒于他。
唯独只是,今夜之前她对宋至清的那些女儿家心思,如今到底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