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河水是活水,清澈得很,此时酒过三巡,几人看着河里月亮的倒影,都觉得无比圆满,只是一片落叶掉在湖面上,便沸出一汪浮动。
月离依旧在喋喋不休得说着什么,公冶灰更像是说完了所有的话,只是看着月离,偶尔感同身受得皱着眉头,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鱼笙看着面前的场面,顿感无比和谐。
如果不是月离醉酒到手臂不受控制得显出原型来的话,鱼笙还能继续磕下去。
公冶灰双眼有些雾气,看着月离的翅膀,努力搓了搓眼睛,确定没看错,又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翅膀。
完全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这动作更像是安抚着一个宠物。
鱼笙看着面前这诡异的场景,愣是不敢走神,怕自己一不注意,公冶灰就把月离这鸟崽子给宰了。
真不知道这月离到底给灵芝送了多少灵力,怎就弱成这样?
不能让他考虑到眼前的场景,鱼笙想着转移话题,能够吸引公冶灰注意力的,大约只有他口中的那个萱萱。
“公冶先生,你可知生魂谱?”
公冶灰迷蒙的眼睛忽得一亮:“你说的,可是曾经乐轩前辈使用过的二品灵器涅盘生魂谱?”
“嗯。这是个人族的招魂灵器,若她的魂魄在世,你想见她,或许有机会。”
公冶灰放开了揪住羽毛的手,想到了什么。随即目光又暗沉道:“可是驱动生魂谱所要交换的代价影响人世间的秩序,乐轩前辈早就毁了它。”
“那是她为了避免人族抢夺所说的谎言罢了。”鱼笙从自己的布袋之中掏出了一本硬书样的铁片:“这就是生魂谱。”
公冶灰此时的手开始发颤,小心得抚上生魂谱,句不成语:“这,真的能招魂吗?”
他对鱼笙如何得来的灵器丝毫都不在乎。
“陆一萱死了一年了,或许早就进入轮回,所以,也不一定能招到。而且就算能招到,算是扰乱轮回秩序,招魂者付出的代价,就是他剩余的寿命。不过你是降灵师,身上有很多功德,这些功德或许会让你多活几个月。而且她既进入了轮回,也永远不会记得和你之间的种种……”
“我接受。”
他现在的样子倒像是个毛头小子,完全失了理智,全然没了清醒时候的学助模样。
花了自己的所有寿命,去换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招来的魂魄,鱼笙只是试着问一下,没想到公冶灰竟然真的答应了。
他到底是轻贱自己的生命。
鱼笙无奈,取出长生莲,将月离唤了个八分醒,让其收起翅膀之后,才驱散公冶灰的全部酒意。
他依旧没能忘记鱼笙所说,贸然道:“我清醒得很,鱼笙,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余下的寿命是涅盘生魂谱要的代价,但我帮你,你需要另付酬劳给我。”
公冶灰想都不想:“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没有什么,是比见她一面更重要。
公冶灰虽然着急,但鱼笙却还是要把话说清楚:“签订灵魂契约,若你半年后还活着,我会亲自来取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归我,以三十年为期。”
“好。”
公冶灰伸出了手,悬于鱼笙的手心之上,没有丝毫犹豫,便同鱼笙签订了契约。
月离摇了摇头:“鱼笙,我看不懂你。”
“若能被你看懂,我岂不是也成了狼狈之心。”
鱼笙往公冶灰的手指上割出了一道口子,将生魂谱摆在他面前:“写上陆一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公冶灰照着鱼笙的吩咐做了,鱼笙将写有陆一萱生辰八字的生魂谱悬于空中,那上面的字发出亮光,在黑夜之中格外敞亮。
“千里散魂,速归本元!”
鱼笙念了几遍,那生魂谱便跟着亮了许久,半天招不来魂,鱼笙只好将重叠施加了灵力,一直到生魂谱都开始闪烁,依旧没能见到陆一萱的魂。
也就是说,陆一萱的魂,早已经进入了轮回之中。
“放弃吧,哪有人愿意在死后,还游荡在人世间,做孤魂野鬼的。”
白白浪费他几十年的寿命。
鱼笙无奈得看了眼公冶灰。
他四处观望着,唯恐错过任何一处的角落,找得急了,还去旁边的林子之中转了又转,最终也只能跌跌撞撞得跪倒在地上。
她早就进入了轮回,这是好事,不是吗?
公冶灰闭上了眼睛,躺在地上,会想起曾经在这个河边,和她一同躺着,看天上那划过的流星。
她不像寻常女子,看见流星也只是问道:“你说流星为什么能帮人实现愿望呢?”
“因为人总是愿意相信,能见到世间很少出现的事物,代表这个人是幸运的,这个时候许愿,很容易就能成真了。”
“可惜流星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许愿…”陆一萱有些懊恼得挠挠头,忽而转头看向公冶灰:“不如,你笑一下,这样,我就能对你的笑容许愿了。”
人真是奇妙,在物是人非之后,回想起当年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公冶灰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忍不住琢磨:“你当时许的,是什么愿望呢?”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小灰灰。”
这突如其来的应答之声,让公冶灰有些发愣,他不自觉放清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睁开。
唯恐一睁开,发现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小灰灰……”
她又喊了一声。
公冶灰疏忽之间起身,见到了那日以继夜都想梦见的人。
传说见到的魂魄,是人死时的样子,陆一萱一身红衣襦裙,身上沾染了红色的血迹,当年她惨死的模样历历在目。
鱼笙一叉腰:“糟糕,忘记交代了。”
没有提前告知,现在无疑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公冶灰果然是话都说不出来,相顾无言,泪洒千行。
原来这样雅人深致的公冶灰,也能如此泪断成珠。
“怎么不说话了小灰灰?”
陆一萱是笑着的,正如书院中人的描述,她总是待着明媚的笑容,即使身上带着如此恐怖的血迹,依旧能够带给人最温暖的笑容。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
公冶灰想伸手抱住陆一萱,才发现如同一团空气一般,直勾勾得穿过她的身体。
他回过头,目如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