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雷声
“你刚要和我说什么？”
刚打开的灯光洒在了夏绵的脸上。
玄墨看到两人是准备要好好谈一下的样子，他伸手把九七抱在了怀里，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哎，我还不想回房间呢！我的石头还在那里。”九七说着挣扎了两下。
玄墨把它抱得更紧了一些，“别捣乱。”
咔哒。
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李景川头顶的耳朵也微微垂下，“没什么。我没要说什么。”
“那你是在闹什么脾气呢？”夏绵看着李景川别扭的样子，脸上带了些笑。
“我怎么闹脾气了？”
头顶的耳朵随着他的话音抖动着。
夏绵轻轻挑了一下眉，“哦，是吗？那就好。”
看夏绵没有想要再说什么的样子，李景川头顶的耳朵向下折得更低了一些。
他正要离开，夏绵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次没有提前和你说明是我的不对，因为我一开始没想让他做玄墨的老师。”
“今天也只是去测试一下他的实力。”
“嗯。我知道了。”听到夏绵的话后，李景川回头看了夏绵一眼。
夏绵见他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头顶的耳朵也没有什么动作，她心下了然，看来并不是因为这个在闹脾气。
那是因为什么呢？还有什么呢？夏绵正思索着，李景川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绵，我……”
“嗯？你到底怎么了？”
看着李景川有些纠结犹豫的样子，夏绵更加不解了。
她伸出没有被拽住的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额头上，“你是病了吗？”
李景川微微低头看向夏绵干净漂亮的桃花眼，感觉里面装着所有人，又感觉没有任何人入得了她的眼。
“老子才没生病呢！你怎么回事？夏绵。”
夏绵听到李景川的话后，将手放了下来。
“嗯？我怎么了？”夏绵看向李景川颜色浅淡的眼睛，看到了他眼睛周围的两颗小痣。
“算了，和你说不清楚。”李景川松开夏绵的手后，有些烦躁地把头发向后拢了拢。
原来喜欢不止让人勇敢，也会让人怯懦。
向来以命相赌的李景川，这次却不敢赌他在夏绵心里的重量。
以夏绵的性格，也许说了他们就再也不会相见。
苦涩的情绪漫过他的心田。
李景川脸上带了些自嘲的笑容，夏绵，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说清楚呢。
夏绵看着李景川转身离去的身影，抬手覆在李景川刚刚抓过的另一只手腕上。
刚刚李景川眼里的情绪，她曾经见过。
在陆星河的脸上。
那种复杂又有点悲伤的情绪，她当时还读不懂。
当一向克制守礼的陆星河在雨里情绪失控般几乎咆哮着问她，“夏绵，你有喜欢过我一点点吗？”
“让人感受不到的喜欢算是喜欢吗？”
“为什么你不能多考虑一下我呢？”
“夏绵，我就那么不重要吗？”
夏绵只能感觉到那天风很大，雨也很大，风伴着冰冷的雨水灌进了她的心脏。
喜欢吗？
夏绵说不清楚。
是喜欢的吧。
多年共同的训练，一起作为棋子在危险动荡的棋盘上为了他们的利益而战。
是喜欢的吧。
但是陆星河在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只是对她说，“骗人，夏绵。要是喜欢，我怎么一点也感受不到呢？”
当时陆星河的眼神与李景川刚刚的有了些许的重叠，那种复杂的情绪把她再次拉回了那个雨夜，也让她那晚被灌进心里的雨水翻涌出来。
轰隆。
一道闪电过后，闷雷乍响在天边。
“夏绵！”
玄墨的房间里隐隐传来九七焦急的声音。
夏绵回过神来快步向着那里走去，可李景川要比她更快一步。
“干嘛啊？”李景川打开房门后不耐烦地问道。
“李景川，你快看玄墨！”九七刚刚还和玄墨玩的好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道闪电闪过，玄墨就抱头蹲在了一边，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
李景川上前了两步，看到玄墨的异样后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是害怕打雷吗？”
他说完把玄墨从地上抱了起来，“打雷有什么好怕的？你可真是完蛋啊。”
玄墨环住李景川的脖子，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会在雨夜看到很多可怕的东西。
他不是怕雷声，而是害怕伴随着阵阵雷声的雨夜里的孤立无援。
李景川一只手抱着玄墨，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真没什么好怕的。”
“你这可真行，你哥的异能还是雷电系的呢，你得怕成什么样啊？”
轰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把李景川不大的声音淹没在里面。
“夏绵，他，我是哄不好了。你快来吧。”李景川感觉玄墨把自己搂的更紧了一些，扭头对着夏绵说道。
夏绵伸手接过玄墨，抱着他坐在了床上，“别怕，没事的。”
夏绵伸手捂住了玄墨的耳朵。
从耳朵上传来的触感，让玄墨睁开了眼睛，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温暖。
他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夏绵，在看到夏绵温和的眼神后，他的思绪终于从寒冷孤寂，满是可怕东西的雨夜里挣脱出来。
“怎么样？不怕了吧？”夏绵说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这次比害怕、无助先到的是他的爸爸妈妈。
“嗯。”玄墨点了点头，眼底有些湿润，他抱住夏绵，“不怕了。”
“那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啊？”夏绵再次轻柔地问道。
“他肯定不……”李景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玄墨说，“好。我要。”
“我们可以一起睡吗？”玄墨看了一眼李景川，又询问性地看向夏绵。
李景川的眉头上扬，他看向玄墨心里想道：胆子是小了一点，但是看起来也不那么完蛋。
“我没什么意见。”李景川摊了摊手后说道。
夏绵抬眸看向李景川，他脸上刚刚的那种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与陆星河一样的情绪流露仅是她的错觉，“那可以。我们今天晚上睡客厅吧。”
他们房间的床虽然都是双人床，但也不能睡下他们三个人。
玄墨看着被铺在客厅的被褥，忽然想到了他第一次和他们回家的场景。
自从那次，他的害怕不再是万丈的深渊，有人正想方设法一点点把它填平。
“爸爸妈妈，我睡觉了，晚安。”玄墨小声说完就用被子埋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李景川侧过身子，把他的被子拉了下来，“虽然说你是蛇，但也不用真的钻进洞里吧？”
“你再叫一遍。”夏绵看着卷墨有些泛红的脸颊，脸上带了狡黠的笑意。
“不要。”玄墨本来想偏头，但是由于睡在中间，不管在哪偏，他都能看到两人的一个。
于是他又把被子蒙到了头上。
“都说了不用钻洞了。”李景川再次将他的被子拉了下来。
夏绵笑了一声，也不再为难他，“那关灯可以了吗？”
“可以了。”玄墨点了点头，他已经不再害怕了，这个雨夜不再是他一个人。
外面依然是雷电交加，但是他的内心却不再电闪雷鸣。
闪电将屋里照亮，紧接着又是一阵轰鸣。
夏绵想起李景川当时的表情，和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反常，她微微偏头看向黑暗里李景川的侧脸，一个猜测在她脑海里盘旋，他喜欢我？
以这样的前提来看，不管是李景川刚刚的欲言又止还是这段时间的孔雀开屏，甚至是他对狐逸的敌意还有莫名其妙多起来、不经意间的身体接触都说得通了。
李景川也有所感应地偏头看向夏绵，两人的视线隔着睡着的玄墨交在一起。
刚一相交，李景川就错开了夏绵的视线。
窗外的闪电把整个房间照亮。
夏绵蹙了下眉，“李景川，你喜欢我吗？”
轰隆。
李景川觉得自己的心跳比外面的雷声更响，他抿了抿嘴，刚要继续说什么。
夏绵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要喜欢我。李景川。”
哗哗。
滂沱大雨落在窗户上，也浇在李景川跳动的心上。
“你管老子呢。”
在闪电的映衬下，李景川侧过身子看向夏绵平静无波的眼睛。
“老子喜欢谁，是老子的事儿。”
说完他也不再管夏绵的反应，直接躺了回去，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窗外在下雨，他的心也在。
夏绵听着李景川的声音与雷声一同响在这个房间里，也转过了身，他说的对，那确实是他的事儿。
天空在打雷，她的心也在。
“夏绵，你多喜欢我一点吧。”
夏绵看到拉着她手对她微笑的陆星河。
陆星河的眼里带着期盼，也带着忧伤。
陆星河并不是陆家的上一任家主的儿子，他来自家族的旁支。
但是陆家的家主也并不是通过亲缘的远近来选拔的，而是要看谁更能护住整个陆家的利益。
夏绵想起在陆家学过的国际象棋，不管是作为家主夫人的她，还是作为家主的陆星河都是棋盘上处在王后位置的棋子。
王后只有一颗，但确实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构成了王后这颗棋子。
王后在棋盘上看似受到的掣肘最少，可横走，可直走，亦可斜走。
但确实只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棋盘的胜负并不由这颗棋子来决定。
他们作为王后这颗棋子，目的就是要保护好棋盘上只可'；走小米'；的王。
而王就是整个陆家的利益。
后的位置可换人，也可以被牺牲掉。
但是王不行。
一旦王无，满盘皆输。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
陆星河脸上的微笑破碎，眼里的悲伤涌出。
夏绵当时不明白陆星河为什么一定要争家主之位，她和陆星河本来都没有资格成为陆家的核心人物。
她的外显灵力不能遗传给下一代，陆星河的灵力也并不强，他更擅长制造一些武器。
他们本来只是棋盘上的骑士，任务只是为陆家扫平存在的障碍。
但是陆星河争了，他突然拼命地去争那个本不属于他的位置。
他从只可直行的骑士变成了棋盘上除了王之外只有一个的后。
连带着与他从小有婚约的夏绵也被推到了后的位置，但是由于她的外显灵力，她的登后之路并不是那么顺利。
等她好不容易成为了家主夫人，要靠她自己在陆家站稳脚跟了。
陆星河却突然反了悔，他在家族祠堂，在他的继任礼上公开表示不愿意履行与夏绵之间的婚约，他说，“我要娶童家的女儿为妻。”
童家与陆家世代交好，往来密切。而童家的女儿童妍有很高的内生灵力。
夏绵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走到那一步，她自然不甘心。
“陆星河，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听到的那样，夏绵。我不想娶你为妻了，你知道你的外生灵力给我提供不了什么助力。”
“陆星河，你混蛋！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
当时的雨水淋到他们两个的身上，闪电把他们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雷声把两人伤人的话吞在其中，没有让他们的话声音更小，反而更响了一些。
他们用尽伤人的话去中伤对方，彼此都撕破了脸皮。
最后陆星河几近嘶吼，“夏绵，你有喜欢过我一点点吗？”
雷声带着他的声音劈在夏绵的心上，留下了焦黑的痕迹。
闪电照亮陆星河的脸，他的脸上满是水渍，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夏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之前确实以为他们两个只是利益上的关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但是后来她也确实是为了那个位置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这算是喜欢吗？夏绵在雷雨中扪心自问，也许是雷声太大，让她没办法听清她内心的回答。
“我有。”夏绵最终给了他答复。
陆星河的脸上带了一个有些自嘲的笑容，他眼中的悲伤倾泻，“骗人。要是喜欢，我怎么会一点都感受不到呢。”
他说完后就要转身离开，把她独自留在了雨里。
“陆星河，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决定好了吗？”夏绵的声音平静。
“嗯。夏绵，离开陆家吧。我，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