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宁的头脑好似被人揍了一拳,愤恨地拧眉,“你对我一见钟情,就要毁了我,毁灭了我母亲吗?”
陆正涵红肿畸形的眉眼蓄满了血水,嘶哑干涩道:“昭宁郡主金尊玉贵、高高在上,我科考得了一甲第十名又如何?陛下不喜我,不肯赐我官职,我哪有资格高攀昭宁郡主?”
“所以,你模仿我母亲的笔迹,写了几封书信交给郭尚书,诬陷我母亲。”
“我在街上遇到回府的郭尚书,他欣赏我,许诺我会给我想要的官职,还有你。”
陆正涵跟狗一样慢慢爬到她跟前,悔恨地哭求:“昭宁,我只是模仿清河公主的笔迹,写了几封书信……其余的我一概不知,是郭尚书要对付清河公主……”
沈昭宁冰冷、厌恶地退开两步,“你不得圣心,谋不到官职,心生怨怼,你见郭尚书想利用你,便谋划了陷害我母亲的阴谋。公主府被查封,我跟着入狱,你再演一出御前求娶的大戏,不仅名利双收,还得到陛下的赏识。”
她的满腔仇恨瞬间迸发,犹如煅烧的怒焰。
“陆正涵,你该死!”
她从袖笼抽出匕首,利刃的寒光映白了她狂戾、悲愤的眉目。
陆正涵没有半分恐惧,反而阴丝丝地笑起来,“来呀!杀了我!”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扭曲的脸庞狰狞可怖,“这里,狠狠地刺进去……死在你手里,也值了……”
沈昭宁被刺激得浑身发颤,握紧匕首凶狠地刺去——
一只大手突然伸来,握住她的手腕。
她转头,是鹰九。
“为这种人渣败类脏了手,不值得。”
鹰九把匕首扔在地上,不可一世地俯视他,“自裁谢罪,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陆正涵颤着手拿起匕首,眼里交织着惧意、不甘。
以及铺天盖地的绝望。
“沈昭宁,倘若我没有做那些事……你还是昭宁郡主,我向你提亲……你会嫁给我吗?”
他卑微如狗地盯着她,眼里藏着一丝可怜的期盼。
沈昭宁转身走出牢房,冷冽的声音字字清晰,“不会,我只愿从未认识你。”
“你好狠的心……”
陆正涵沙哑的声音布满了痛苦,却戛然而止。
利刃刺破血肉之躯的轻音,清晰可闻。
沈昭宁的脚步不曾停歇,从容地离开。
鹰九送她到外面,坚持要送她回府。
“我母亲是冤枉的,何时可以出狱?”
五年了,她想尽快见到母亲。
陛下应该会释放母亲的吧?
鹰九低沉道:“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你母亲。”
沈昭宁又道:“我想去接母亲出狱,大人可以告诉我具体时日吗?”
“好。”
“大人为什么一再帮我?”
“如若我说,我帮你是有企图的,你会不会不再理我?”鹰九忐忑地问,手指微微蜷缩。
“湛公子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沈昭宁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他错愕又惊讶,随即摘下鹰头面具,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你……如何猜到的?”
她含笑挑眉,“随便一猜。”
天上不可能掉下金元宝,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陆湛数次帮她,可能还说得过去。
鹰九是鹰卫副指挥使,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跳下阳澄湖救她一命?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户民宅,抓了陆正涵?
除非,鹰九和陆湛是同一人。
陆湛的漆眸忽然变得暗沉,缠绕着丝丝缕缕的情意,“昭宁,我可以说出我的企图了吗?”
沈昭宁清冷地摇头,“说出来了,就不能当友好和睦的邻居,当朋友了。”
他从怀里取出两只花包,眼里燃起深炙的暗火,“这两只花包是你缝制的吧?我一直带在身上。”
她转开视线,眸色更寒了,“大人位高权重,生杀予夺,不是那种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那你可知,我年少时遇到一位小姑娘,跟她一起躲过牙人的追捕,在山野间躲藏了两三日。”
陆湛沉缓道来,冷峻的眉宇漾着温柔的轻笑,“我和她一起在星空下睡觉,一起下河捉鱼烤了吃,一起摘果子果腹。她的脚流血了,走不动,我背着她走了整整一日才回到洛阳……”
沈昭宁纤长的眼睫轻轻地颤动。
久远的记忆猝不及防地闪现,那年她八岁,被牙人拐走,所幸寻到机会跑出来。
牙人追得紧,凶险之际一个小哥哥把她拽到草丛里,才逃脱魔爪。
那个傲娇又桀骜的小哥哥不太说话,但很细心,体贴地照顾她,什么都紧着她。
他把她送回府就走了,此后,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渐渐的,她把小哥哥忘了。
陆湛炙热地锁住她的眉眼,不放过她细微的表情,“她叫灵灵,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才说了个假名。我还记得她的腰间挂着一只精致的花包,里面塞满了鲜花。”
“你早就认出我了?”沈昭宁扬眉看着他。
“你在陆家的处境不太好,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握住她的小手,眼里蓄满了真挚、热切的情意,“阿宁,我知道此时你不愿再想情爱之事,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守着你、护着你,好不好?”
她的心激烈地跳起来,但终究把手抽回来,“我……以后再说吧。”
陆湛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窘迫与羞意,没逼她。
给她足够的时日了解他,看见他的真心实意。
马车停了。
沈昭宁下马车,却不是沈府。
清河公主府!
她惊诧地看向陆湛,眼里带着疑惑。
陆湛温柔地笑,“陛下已经解封清河公主府,我吩咐仆人把全府修葺、洒扫过了。郡主进去看看是否满意。”
沈昭宁眉心微蹙,郡主?
“陛下已经恢复你的郡主身份,赏赐都在里面。”
他拉着她的小手,走向府门。
她以为这是最大的惊喜了,却没想到,跨进这道熟悉的府门后,是更大的惊喜。
一位消瘦的女子缓缓转过身。
那张熟悉、苍白、慈爱的脸,魂牵梦回整整五年。
“母亲!”
沈昭宁眉骨酸涩,热泪夺眶而出,抬脚飞扑过去。
清河公主伸臂抱住她,泪珠簌簌掉落。
陆湛看着这对母女俩经历了五年的苦难久别重逢,脸庞点缀着微笑。
余生,他会护着她们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