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槟看着林讲叙离开的背影，略微皱了下眉头，本次堂议这个人只说了一句话，绝大部分时间都没开口，但其实绝大部分人都在看他的脸色或者围绕林家的利益在谈论。
本次商议结果上官槟、县衙都达到预期，在座的其他人员也无可无不可，唯独林家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
林家的粮铺将面对上官槟大量涌入的粮食冲击，林家的奴仆行凶原本到衙门这里很可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却被迫放弃这个林甲，这对林家来说是十分有损声望的。
最最主要是今天最后都是围绕上官槟的提议在商讨，一改以往大家都以林家马首是瞻的局面。
上官槟不知道最后他那句“未来不可预期”是不是威胁，不过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上官槟不是要事情的人，但也不是怕事情的人。
他很快就不去想这个人，而那个灰衣中年文士也由陈东家领着，满脸堆笑的来找上官槟打招呼。
这陈东家笑眯眯的给上官槟介绍，“此乃巡抚大人旧友，也是我县知名乡绅，向中弗先生。”
上官槟听了微微一愣，这个向中弗他也知道，他是先帝时候的进士，最先是士林中的名人，后来因为官途不顺转投阉党，最高任过五品右佥都御史，当时很被士林不齿，认为其人摇摆不定。
随着阉党覆灭，现在成了一个白身，看他今天的表现，显然在积极谋求复起。
向中弗边过来见礼，边陪着上官槟往门口走，“在下早就听闻上官大人的大名，今日见了方知竟有此英姿勃发之俊杰，正好陈兄与我有旧识，方请他代为引见。”
此人虽然没有官身，不过仍有进士身份，而且以往也是涉及到京师上层争斗的人物，积累了大量的人脉，上官槟也不得不重视，停下脚和他互相见礼，“原来是向先生，难怪如此急公好义。”
向中弗和陈东家都连连示意上官槟不用客气，都表示今日不方便，改日登门拜访云云，一直陪着上官槟走到县衙外。
上官槟回到家里，随着消毒剂、明矾和黄连蜜丸的售罄，这里也恢复到原来差不多的客流量。
现在香烛铺子这里已经改为仓库，其中一间堆放着回收来的喷壶，他抬头看看天色，预计和白姑娘说的时辰差不多，就示意谷雨看着门，自己迈步进去后掏出帕子尝试着联系下白姑娘。
“白姑娘，我是子繁，请问现在方便接收一批喷壶吗？”
这次没有很快回音，上官槟知道对方估计现在不方便，不过声音应该是听得到的，就耐心地等着，果然没多久，就传来白姑娘略有些气喘的声音，“好了，发过来吧！”
......
洪椿堂总馆的医疗废弃物暂存间位于医馆西侧，面朝一条巷子开门，地面墙面都贴着瓷砖，安装了洗手池等设施，里面充斥着医用消毒剂的气味，一扇极小的装了纱窗的窗户透过一点亮光。
白芷儿没有开灯，就着一点亮光有些紧张地盯着医废暂存间的门，总担心会有人从外面推开门进来，其实医馆平时也很少有医疗废弃物产生，毕竟这是一间中医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好在还是和以往一样，几十个装在黄色垃圾袋里的喷壶瞬间占据了暂存间一半空间，白芷儿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填写交接表，一边和上官槟说：“稍等下，我现在有点事，能不能再过半小时，哦，就是——大概一炷香左右，我再联系你好吧？”
赶紧出去锁上门，一路小跑回诊室，边洗手边对坐着的病人歉意的解释，“不好意思，刚去了洗手间，我们继续啊！”
等送走这今天最后一位病人，看看距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时间，白芷儿锁上诊室的门，拿出手帕再次联系上官槟。
“子繁，我想送你一块表，这样下次我们可以约个准确的时间好吗？”
上官槟显然对这个物品比较陌生，“表为何物？”
“是一种计时器，就是可以准确的显示时间的，我们这里把一天分为二十四个小时，每个小时相当于半个时辰，小时下面还有分、秒，一个小时有60分钟，每分钟又是60秒。”白芷儿简单介绍了一下现代时间的概念。
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现在也认识了基本的阿拉伯数字了，我看要不就给你一本基础的数学书好吗？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先看看，这上面都是我们这个时代七岁的小孩学习的，对你来说一定不难。”
“如此极好，在下也看这简便数字十分便利，若是能习得贵地学说，那就更好了。”上官槟高兴地答应下来。
两人又商议好下次对话的时间，白芷儿搓搓手，哎呀，想到又可以给上官槟添些新东西，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对了，还有小学数学课本，她给谭翠玲打了电话过去，“你外甥用过的小学数学课本还用吗？”
“不好说，我去问问，你要吗？”谭翠玲问。
白芷儿回答，“对，课本不行就算了，主要是那些习题集啊试卷什么的，帮我问问，有的话一起给我好不好？”
谭翠玲又追问一句，“那你给谁要的？”
白芷儿想想还是回答，“就是那个受灾的地区。”
谭翠玲兴奋的语气好像要顺着电话爬过来一样，“噢！我就说啊，原来又是受灾地区的高材生啊，上次就被你爸爸打电话给打断了，哎，芷儿，这个高材生几岁啊，长什么样啊？”
白芷儿不知为何脸上发烫，“哎呀，问你借套书还有这么多话，不给就算了，大不了我自己买几套好了！”
“好好好，我马上给你去问，课本我不敢说，那些试卷习题集肯定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就行！”
白芷儿连忙感谢她几句，结束了通话，她忍不住顺着谭翠玲的话想，“这上官槟能被皇帝点成探花，而且个子挺高的，应该长得不差吧？哎呀，想这个干嘛，长得好看难看又关我什么事！”
虽然这么想，还是忍不住抓紧时间简单吃了几口，一心想尽快回家，她现在吃饭差不多都是数着米粒吃，一份食堂提供的二荤二素白芷儿也就动了几筷子。
急急忙忙赶到家里，从抽屉里翻出一块黑色的石英挂表，看了看还在走针，时间也没错，这还是以前参加学术会议拿的纪念品，带指南针和夜光，当时好奇在某宝上查过，大概五十多块钱，还是防水的。
想到学术会议，白芷儿就想起阿芬的病情来，按照那天把脉还有以前的一些检查报告来看，阿芬属于有点问题，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那种，她打算尽力给阿芬治好，这样她自己就要把不孕不育这块再提升一下。
想到这里，给大学中医妇科的老师留言，问她何时方便想去请教一下，又给表舅这里留言问有没有专家可以让自己去抄方。
很快表舅就给她回了个电话，“芷儿啊，不孕不育这块可是好方向，不过最顶尖的那些老师自己都有学生会带过来，我们医馆也是好不容易才把人家请来的，不太好意思去打搅他们。刚好妇保院的甄院长也是市级名中医，她前段时间生病停了一段日子，最近刚恢复门诊，倒是需要有人抄方，她每周有半天跟你是不冲突的，你愿不愿去？”
白芷儿很高兴，立刻答应下来。
表舅又说起另外一件事，“芷儿啊，上次那个犀角，我打算这样，我们洪椿堂城东分馆等以后开起来，请你去当副馆长怎么样？那边给你底薪五十万一年，另外再按照系数的2.0算绩效，原来的两馆坐诊都可以保留，这样我给你算算，等业务走上正规，那每年一百万肯定有的！”
白芷儿从老爸这里刚薅了一笔，对百万年薪虽然很心动，不过也并不急切，估计这个分馆的馆长就是表舅，副馆长肯定就是实际负责人，那不得操心死了！
那她宁愿少挣点钱，真要愿意操心，她自家也不缺地方去任职不是。
“不用了，舅舅，那犀角你就放着好了，我不急着用钱，管理我一窍不通，我觉得还是当个医生就好了。”
表舅又劝说了几句，白芷儿都没有松口，最后表舅只好说，“城东分馆反正还没开起来，等开起来了你先去坐诊试试看，说不定去了你就会喜欢了，表舅最近资金有点紧张，这犀角要不先给你三十万作为定金，等分馆开起来我再把尾款给你？”
白芷儿现在并不迫切需要一笔钱，也就推拒了，让表舅不要急，等分馆运作好了再说。
结束和表舅的通话，再看老师这里也回复过来了，告诉她一个门诊坐诊时间，让她有空可以去找她，又推给她一个最近要开的学术研讨会通知，老师也在这个会上有讲座交流。
白芷儿赶紧打开会议链接去报了名，手机日历上备注好抄方的时间和会议日期，又找了往中医妇科发展的几个同学，请她们以后关照一下，最好能帮忙介绍给老师或者专家认识。
忙完一阵子，谭翠玲的电话就过来了，“我给你送小学生课本来了，你到小区门口来一趟行吧？我就不开进来了。”
“这么快！太好了，辛苦了，大热天的还特意跑一趟，你要饮料不？我给你拿一瓶过来！”白芷儿真的挺感动的，一个大肚子顶着中午的日头为她跑这么一趟，还送到她小区门口。
到冰箱翻出瓶自己也不太舍得喝的mIx苹果汁，戴顶帽子就急匆匆赶到小区门口，谭翠玲降下半扇车窗，看到她手里的饮料眼睛一亮。
“哇，看样子我跑这趟值了，早知道我该分批给你啊！”伸手从她手里接过，边指着后座说，“就放在后面了，我姐姐说一、二年级的数学书都可以给你，还有一到三年级的习题集和考卷。”
“谢谢，谢谢你姐姐啊，要不这饮料我再给你拿几瓶，带去给你外甥喝？”
“行啦，就这些旧书，我给他喝半瓶他就赚了，你说你拿七百块钱一瓶的饮料，多少小学生资料可以买啊，你真是为了高材生无私奉献啊！哈哈......”
白芷儿到后座上搬下二大袋的资料，关上车门就觉得心跳得厉害，勉强和谭翠玲笑了一下，头上帽子遮住她的脸，谭翠玲也没看清，和她说句拜拜就开车走了。
白芷儿拎着资料往小区走，越走越觉得全身无力、眼前一阵发黑，赶紧扔下资料袋，就地一屁股坐在袋子上。
“哎呀，我该不是低血糖了吧？”
这时大门口的保安看见她不太对，跑出来询问她怎样，白芷儿见保安手里拿了一瓶牛奶，伸手就问他讨，“我可能低血糖，你这牛奶能不能给我喝？”
保安大哥人还挺好，立刻递给她。
白芷儿顾不上想这牛奶到底是不是人家喝过的，接过就“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歇了一会缓口气，在两位保安大哥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好容易回到了家。
谢过两位保安，白芷儿瘫坐在沙发上她又找出一块巧克力、一根香蕉吃下去，这才慢慢恢复过来，逐渐有了力气。
看看冷清的家里，白芷儿第一次觉得一点点孤独，心里有点酸酸的难受。
不由得摸出手帕，叫了一下“子繁！”
对方很快接听，白芷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想还是说正事吧。
“嗯，我、我把怀表给你吧，还有数学书和一些学习资料，第一册里面应该有怎么看钟表的内容，你结合起来先看着，有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那边上官槟的语气里带了点忐忑，“多谢，在下这里有个铜镜，做得尚算精细，不知可否给白姑娘品鉴？”
“铜镜？好呀，我早想看看铜镜能不能照得清了！等下我的先发给你，你就给我吧。”白芷儿兴奋起来，她以前也看过博物馆放在玻璃柜里的铜镜，不过放出来的都是反面，她一直很好奇，这个铜镜究竟照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先把资料怀表发过去，过了没一会就感觉一沉，一面圆形的铜镜就落在手上，果然又是一个反面朝上，她迫不及待翻过面一看，立刻叫起来：“啊，这什么？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