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无声落地,露出布满斑驳伤痕的脊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傅斯寒瞳孔轻轻颤抖,目光黏在那近似狰狞的肌肤上,一瞬间便红了眼。
上次只是匆匆一瞥,她就跑回了房间,他只看到她满身伤痕,却并没有看得太真切。
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从她单薄清瘦的脊背上一寸一寸扫过,那些伤痕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许溪从解开第一颗扣子开始,就垂下了目光。
她不敢去看镜中人的眼睛。
她怕看到对方惊恐、厌恶的眼神,哪怕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恐怕也只能是惊愕或者怜悯。
许溪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轻轻攥拳,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线,故意轻描淡写地问道:
“很可怕吧?”
她不等身后人回应,无声地笑了一下。
“所以我从来不敢穿那种露背装,也没穿过吊带裙,即便在拳馆的时候,也都要在运动内衣外面套上可以遮住后背的罩衫;
从小到大,我不敢去公共浴室,我怕看到别人厌恶惊恐的目光;我不敢当着室友的面换衣服,怕被人嫌弃厌烦,也怕被人问长问短;就连我最好的朋友沈星颜,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我怕她会害怕,会不敢再来找我……我甚至连医院都不敢去。”
这些话一旦说出了口,后面的仿佛就轻松了很多。
许溪语气很轻很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连同她这个人,一并消失在这个飘雪的冬夜。
“可面对你时,我心里却一直很不安,你对我那样坦诚,我却始终瞒着你,实在有些惭愧。可我真的很害怕,我怕在你眼中,我连最后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周围的人是如何议论我的,我心里都清楚:家境贫穷,从小被妈妈抛弃,父亲又是个赌鬼,一家人都要在宋家卑微地讨生活;
不是名校毕业,靠着青梅竹马的关系进了公司,即便再努力,也只是个卑微的下等人。唯一比旁人强的,就是长得漂亮,靠着这张脸和好身材,都能把领导迷得神魂颠倒;谈下再大的订单,也会被人嘲笑是靠卖身……”
许溪说着说着,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委屈,连语调都带着颤音:“可是傅斯寒,我怎么可能用这样的身体和人家上床呢?谁看见了不恶心?”
许溪慢慢透了一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也像是等待宣判的囚犯,她强压下涌到眼底的酸涩,缓声道:
“所以,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完美,相反的,我连最后这一点优势都是假的,都需要遮遮掩掩才能示人……你可能会一时同情我,但时间久了,这点同情也会转化为厌恶。我不想看到事情变成那样,不想看到那样的眼神……所以,所以……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否合适……”
许溪终于说出了口,却像是耗费了全部的心神。
身后脚步声响起,许溪迅速抬头,却在看到镜中人时,微微一愣。
炽热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与她赤着的上身密不可分。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窝里,眸光黯沉似水。
“考虑什么?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狗屁理由和你分手吗?做梦!”
许溪偏头,恰好对上了他那双深邃幽暗的眼眸。
没有想象中的厌恶与惊恐,甚至连一丝同情和怜悯都没有,出乎意料的,他满眼都是心疼和难过。
炽热的胸膛烫得她脊背一阵灼痛,她刚回过神,接下来的一切,却又令她瞳孔紧缩。
傅斯寒环住她的腰,将她按在窗户上,俯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布满伤痕的单薄肩膀。
他吻得很虔诚,密密麻麻的亲吻落在她每一处或完整或残破的肌肤上,引得她不住地战栗。
“傅斯寒……”许溪身体轻轻颤抖,想要挣扎,却听他在耳畔低喃:
“你终于说出来了。”
许溪一怔,不等她多想,却听男人轻轻叹了口气,
“我早就知道了。”
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许溪下意识问他:“是……芸伊姐告诉你的?”
“不是。”傅斯寒额头抵着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她只说在整容医院见到了你,让我多关心你一些,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看见的,那天你忘了带浴巾,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许溪慢慢透了口气,声音有些飘忽:“那你还……”
还能像个无事人一样对她。
傅斯寒维持着这个姿势,轻轻闭上了眼睛。
心里的疼痛蔓延全身,四肢百骸仿佛都浸泡在这种无言的痛楚之中,每一次呼吸都细细碎碎地戳着他的心肺。
“我真后悔啊……”他声音难过得几乎变了调,“我应该早点带你走的,带你离开宋家,离开那些个恶魔。哪怕你当时不愿意,不喜欢我,甚至为此恨我,我也应该不顾你的意愿,强硬地把你带走。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吃这么多苦头,受这么多罪……”
许溪张了张嘴,惊讶得说不出来话,紧接着,她便感觉背上多了一点点凉意。
一滴又一滴,沿着她灼痛的脊背滑落,无声无息地爬过她每一寸焦灼的肌肤,像清凉的药汁,一点点缓解了她背上的灼热。
可听着脑后传来压抑的吸气声,许溪心头巨震,慌乱无措。
“傅斯寒……”她抬手覆在他轻颤的手臂上,“你在哭吗……”
可这次,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
只是后背上,湿意连成了片。
许溪心中难过,刚想转头去看他,却被傅斯寒抬手捂住了眼睛。
紧接着,她的唇瓣被封住,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
他动作轻柔地吻着她。
即便双目无法视物,她却能感觉得他的难过和心疼。
他吻得小心翼翼,温热的唇舌带着轻轻颤抖,唇齿交缠间,还带着陌生的湿意和咸涩。
她的睫毛扫过他掌心肌肤,脑海中空空荡荡,一切缠绕的杂念仿佛都被他轻柔地拂去。
剩下的,只有他炽烈的心跳声,和缠绵缱绻的吻。
他轻柔地亲吻着她的面颊,又慢慢落到耳后,轻轻吸吮着她的耳垂,再游移到脖颈,慢慢往下,无比认真地吻过她的肩膀和锁骨。
许溪被捂着眼睛,被迫仰起脖子,难耐地呼吸。
就在她最后一丝理智即将抽离之际,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脖颈间传来。
“小溪,我爱你。不管你有多少伤疤,我都不在意。我爱的不仅仅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心,你整个人。所以,请对我多一点信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