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生病的消息很快通过有心人传到了皇后张嫣的耳朵里。
于公于私，皇后都必须去看望皇帝。
天启皇帝和张皇后的感情较好，在当时的宫廷环境中较为难得。
当初天启即位后，很快便册立了张皇后，在她为后期间，后宫中没有出现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其他宠妃。
而且朱由校对张嫣也极为维护，魏忠贤和客氏曾企图陷害张皇后，但朱由校并未轻信他们的谗言，而是对张皇后保持了很高的信任。
朱由校对皇宫的安全感到不放心，移驻通州，皇宫的事情基本让张皇后一言而决。
两人如此的感情，现在张皇后出现在通州大营来看望天启，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皇后张嫣凝望着病榻上憔悴的朱由校，满心悲戚如汹涌潮水，几近将她淹没。
只见她轻移莲步，缓缓靠近床边，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目光一点点描摹着朱由校的面容。
往昔那个虽痴迷木工，却在她面前有着鲜活生气的夫君，此时面色苍白，双颊深陷，每一次呼吸都好似用尽全身力气，让她心痛不已。
“陛下……。”
张嫣轻声呼唤，声音因哽咽而微微发颤，“你且安心养病，太医院定会寻得良方，待春暖花开之日，咱们一同去花园赏花。”
话说到一半，她便觉得自己的安慰是如此无力，泪水再也不受控制，簌簌滚落下来。
朱由校强打精神，微微抬起手，想为她擦去眼泪，可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却也是力不从心。
“别这样，你这模样让朕看着心疼！朕这身子，自己有数。此生得你相伴实为幸运。朕知你心忧，可不能哭坏了身子！”
张嫣紧紧握住朱由校冰冷的手，仿佛这样便能留住他的生机，泣声说道：“陛下，臣妾没用，一直没有怀上龙子。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如今你病成这般模样，臣妾……臣妾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朱由校轻叹一声，目光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他一直没有服用太医们开出来的药剂，现在他对太医们没有一点信任。可他自己毕竟不是医生，身体越发沉重起来，可见病情是越来越重。
但又能怎么样呢？
朱由校现在打定主意，哪怕自己病死，也绝对不碰太医们开的药。
谁知道太医们会在药里下什么手脚？
“小丫头，你素来聪慧果敢，怎么今天作这小娘子状？”
朱由校想活跃一下气氛：“你哭坏了身子，日后如何怀上龙子啊？”
张嫣看着朱由校的面容，只却心痛不已，却又强颜欢笑起来：“那臣妾就等着陛下恢复如初，张嫣愿陪着陛下一辈子！”
张嫣说着，泪水却浸湿了衣角，忽然张嫣道：“臣妾遍寻药库，找了此滋补的良品，回头吩咐下人煎煮好，陛下要保重身体啊！”
朱由校无力地点点头，只觉一股困意袭来。
张嫣也依靠着朱由校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山海关的夜浓稠如墨。
万籁俱寂中，唯有督师府透着光。
屋内，吏部周奎，这位在朝堂搅风搅雨的家伙此时满脸堆笑，对着袁可立说道：“陛下龙体欠安。袁大人可要早作打算啊？”
袁可立瞪了周奎一眼，冷冷道：“陛下正值鼎盛，不过偶感风寒罢了。相信陛下很快就会恢复如初！周大人，你说的早作安排，是何用意？若不是看在同乡份上，本官早就将你棒打出门了！”
周奎听罢，也不恼，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袁可立，道：“袁大人洁身自好，我等实在是很佩服。只是你也说了，你我同为睢州人士，相互照拂一下，那是同乡之谊嘛！”
周奎看了袁可立一眼，道：“袁大人在睢州的同乡亲族，都夸赞大人的仁义呢！这便是袁大人父上的亲笔信。”
袁可立瞳孔一缩，急忙打开信封浏览了一下。
“周大人，你这是何意？”
袁可立把信摊在桌上，原来袁可立一族分到了大量的土地、钱财，他们还以为是袁可立从中运作的。
袁可立在宗族里名声很差，皆因他不愿意以权谋私。
现在，宗族得了好处，自然对他另眼相看了。
“人生在世，无外乎情。父母养育之情，同宗呵护之情，师生教育之情，如此种种是没办法回避的。”
周奎盯着袁可立，道：“我知道袁大人素来正直，此等小事，便由我周奎来代劳吧！”
袁可立抿了抿嘴巴：“无事献殷勤。周大人，你想如何，便直说了吧！”
周奎赞了一声好，道：“袁大人镇守边疆，实在是劳苦高功。不若退居二线早享清福？”
袁可立朝北拱手道：“陛下圣恩，不敢违逆！”
周奎笑了笑：“铁打朝代，流水的皇帝。陛下病重，想必袁大人有所知晓，万一陛下驾鹤，我等臣子也需要多加考虑啊！”
“放肆！”
袁可立声音很大，底气却不足。
他由一个小小的莱登巡抚骤然提升到蓟辽总督，进步不可谓不大。
可他袁可立也明白，自己不过是被天启皇帝看中而已。
若天启身死，自己自然也会跟着倒霉！
袁可立忠于天启是不假，可若忠诚的对象都挂了，那还忠诚谁啊？
袁可立只是寻常人，也需要多方考虑。
“你到底想干什么？”
袁可立烦躁得很，道：“你下了这么大本钱，所图何事？”
周奎笑了笑：“辽东后金势力渐大，大明难在野外胜之。据城而守方为上策。”
袁可立瞬间明白了，tmd的这群文臣又打辽东防线的主意了。
据城，那首先得修城啊！
辽东一线，城池万千，这要是转变了策略，那光是修城就是一笔好大的买卖。
袁可立脸色一冷，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周大人还是请回吧！”
周奎也没指望袁可立现在就表明态度，只要不拒绝睢州的土地钱财，那就成功了大半。
日后天启驾崩，这个袁可立也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那周某就告辞了。袁大人，陛下能否渡过难关，你我皆只能猜测。周某忠君为国，自然是希望陛下康复的。”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嘛，多考虑一点总是没错的。”
夜色如墨，全无半点月光。
袁可立只觉从灵魂深处泛出疲惫―――这群所谓的忠义之士，满脑子是损国肥己的心思。
若天启皇帝真的去了，自己绝对不与这群豸为伍。
天启帝，你千万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