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匹缇印第安保留地北面,烟斗壑。
这片名义上属于瓦匹缇印部落的土地正在大兴土木。
周满仓带着死里逃生的陈贵,领着两百多名工人,按照江秉给出的设计图正忙的火热朝天。
“真没想到你个老小子还能挺过来。”周满仓一边偷偷瞟了一眼工地角落站着的‘铁人’监工,边打趣自己的好友兼助手。
周满仓之所以在华工群体中德高望重,不仅是因为他处事公正,他为人虽然有些迂腐,但还算正直,还因为他算得上三代工匠,?打祖辈就在清廷的屯田清吏司里混,要不是因为上官贪污,陵寝修缮出了问题,老爹被丢出去顶罪,自己落得个革职发配的下场,周满仓多少还算个九品芝麻官。
官位虽然丢了,但是他这一身家传的营造手艺可没丢,也正因如此,凭着既能为人又能处事,他才被大家内部推举为工长,对外与白人交涉,对内则负责调停纠纷,统筹工期。
而积劳成疾,高烧昏厥被江秉才救回来没几天的陈贵,则是个落魄读书人,原本是个乡村私塾教师,因太平天国战乱弄的家破人亡,被“卖猪仔”抵债赴美。
作为华工中为数不多,且最擅长舞文弄墨的文化人,所有人的家书文件,病伤讣告都出自他手,所以他的威望仅在周满仓之下。
“我也不敢置信,这位“黑王”莫不是真有通天彻地,招魂炼药之能,那日我高烧不退,只感觉魂魄都已经离体而去,却被他生生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江秉的名号已经在各色人马英转印,印转英,英在转中的口中,越传越玄乎。
“我觉得你所言有理,你看那些机关人,行走坐卧,皆似真人……”
山巅之上,飞鹰费力的爬到一处高台,江秉正站在边缘,望着远处的一座堡垒。
“华莱士堡。”谈起它,飞鹰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个驻扎着两个骑兵中队,一个步兵排的军事堡垒,是东部政府钉在西部最有力的钉子。
这支军队驻扎在这个位置,只有三个任务,保护横贯铁路建设工程,清剿如奥德里斯帮等流窜匪徒和其他成规模反政府力量,监视保留地印的第安部落。
恰好,这三条都与江秉接下来的行动犯冲。
“有动静么?”江秉望着从此处看去,不堪一握的堡垒,向着飞鹰询问道。
“红鹿的警戒小队在外围发现了华莱士堡垒骑兵斥候活动痕迹,但是主要集中在我们的营地附近,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但是他们发现这里只是早晚的事情,毕竟几百人的活动痕迹并不好掩盖。”
“你只需要尽快让分到你们手底下的这批华人士兵熟悉装备,尽快形成战斗力。”江秉拍了拍飞鹰的肩膀。
“他们的好日子长不了了。”
已经略知江秉行事风格的飞鹰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低头领命。
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时分,落雨就被飞鹰搀扶着来到‘黑王’的宫殿。
他脸上多了一块淤青,明显是被人殴打导致。
“尊敬的‘黑王’,落雨在此向您请求,请您主持公道。”
“美国人干的?”
“是华莱士堡的费沃斯上校。”飞鹰恨得咬牙切齿。
“他带领他的军队闯进了我们的营地,强行带走了部落里仅剩的十几个孩子,把他们带到带到所谓的改造学校,学习他们所谓的先进文明。”
“这是绑架!”飞鹰大声的总结。
有江秉撑腰,落雨的胆气足了许多。
“他是个魔鬼,毋庸置疑,他和他的军队以迫害我们为乐,这几年他们将部落的孩童全部强制带走,还有女人,强制把他们送往了所谓的改造学校。”
“但是没有人能回来,他们甚至不允许我们前去探望!”
“他们就是人贩子,他们根本无视我们的医院,年轻的女孩们也都被掳走,送去做什么强制改造,但是没有人能回来。”飞鹰在一旁气愤的补充
“现在他们抢走了部落了最后的孩子们,那些被我们精心保护的孩子们。”落雨眼眶中饱含泪水。
“如果没有了孩子,瓦匹缇印部落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人,我们就没有了未来。”
江秉放下手中数据板,注视着两人。
“你交了税,理应受到我的庇护,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飞鹰,我认为你肯定知道所谓的寄宿改造学校的地址。”
飞鹰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当然。”
“叫上你的兄弟们,带上全套的装备,准备出发。”
主战的年轻人神情激昂,将胸膛挺的老高,行了个握拳礼,急冲冲跑出门外。
“你终于不打算忍让了么,落雨。”江秉望着这位全程沉默不语的老酋长,突然出声问道。
“印第安人的下场早就注定了,如果没有您,“黑王”。”这位总是寡言少语的酋长突然开口。
“他们用监禁或断粮胁迫那些融入城市的印第安人,将孩童送往学校,在学校内焚毁我们传统服饰,禁止佩戴部落饰品,强制改信基督教,禁止我们的语言。”
“这些白人虽然没有立刻杀死我们,但是与直接屠杀也没有任何区别,我们的文化被他们摧毁,孩子们会逐渐忘却我们的节日,习俗,不再穿我们的服饰,拜我们的神灵,直到再也没有人能讲出我们的语言。”
“瓦匹缇印部落便就此死去。”
落雨将一切看的十分透彻。
“文化灭杀。”江秉给出精准总结。
“你一直都知道。”江秉发自真心的感叹。
是啊,一个能将整个部落维持到1899年,还拥有不俗力量的酋长,怎么可能会是个简单人物呢。
“我有时宁愿不明白。”
“我一直没得选择,“黑王”,蚂蚁在人类面前没有说话的权利的,所以我需要保持沉默。”
落雨深深弯腰下拜。
“直到您降临到我们身边。”
“所以你选择赌上一切,落雨,哪怕是以整个部落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