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起来的动作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黑眼镜被痛得龇牙,扭头发现自己旁边躺着凌越。
他懵了一下,然后又回头看张麒麟:“怎么回事?”
张麒麟用审视的眼神盯着他,手上的匕首还在滴血,“你在喊凌越?”
张麒麟又低头,看着黑眼镜裤子的方向,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
黑眼镜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某处居然起了反应,顿时老脸一红。
尴尬地咳嗽两声,脱了外套往腰上一搭,避而不答:“究竟怎么回事?小阿越怎么昏迷着?吴三爷呢?”
他发现他们还在甬道两边都是石窟的那里,既没有凌越触发重力机关掉进密室,也没有爬不到尽头的裂缝。
张麒麟脸色不大好看,显然是对黑眼镜在幻觉里究竟对凌越做了什么而耿耿于怀。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掏出纱布,丢到黑眼镜怀里,又用匕首指了指刚从黑眼镜肚子上挖下来的东西:“我们被寄生了。”
黑眼镜才发现自己肚子上被剐下来一块肉,怪不得刚才感觉腹部那么痛。
原本他还以为是在幻觉里被凌越捅了,出现的幻痛。
扯着背心衣角叼在嘴上,黑眼镜扯着纱布给自己缠了两圈,一边去看地上那块肉。
细看之下,那竟是一块扎根在皮肉中的一只眼睛!
没有眼皮,也没有眼睫毛,牵扯着肉皮,瞳孔是蛇一样的金色竖瞳。
看伤口和皮肉,黑眼镜瞬间就能想象到当时这鬼东西是怎么竖着在自己肚子上睁开着的!
黑眼镜去看张麒麟的腹部:“你是最先醒过来的?”
张麒麟点头,大概说了一下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四人来到这里后,暂时分开察看每个洞窟。
凌越晕倒之前,张麒麟其实就在旁边的洞窟里。
他在那里发现了代表某种重要提示的记号,正准备顺着记号去找线索,忽听黑眼镜喊了一声凌越的名字。
听起来非常急切,明显是出事了。
张麒麟立刻退出石窟去找凌越。
却发现黑眼镜扑在凌越身上,紧紧抱着她,两人陷入了古怪的昏迷中。
再之后,张麒麟发现吴三醒也晕倒了。
花了两秒钟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张麒麟将黑眼镜从凌越身上撕下来,再把吴三醒扛回来。
先给三人做了检查,身上没有出现异状,张麒麟便想到刚才石窟里那个记号。
根据记号,他往回走,发现刚才甬道里的壁画缺失了一部分,是被人触碰过后带走的。
壁画上有某种干瘪的孢子,在接触到活人的皮肤后,就会被唤醒,并寄生。
有这一结论,也是因为张麒麟咳出了一团根须一样的孢子植物。
这说明他也中招了,只不过特殊的血,让这种孢子无法在他体内持续生长。
“这种东西配合特殊的声音,可以形成类似天授的幻觉。”张麒麟拿出一个已经被塞住簧片的青铜铃,“这枚青铜铃被镶嵌在了进来的入口处上方岩壁里。”
因为这里的岩石和青铜铃的颜色非常接近,又是直接镶嵌进高处的岩壁内,不注意看,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黑眼镜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刻的是青鸟,西王母的东西?”
张麒麟点头。
既然大概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黑眼镜疑惑:“那小阿越和吴三爷?”
刚才乍然一看,只看见了躺在他旁边的凌越。
经过张麒麟提醒,黑眼镜才看到躺在更边上的吴三醒。
暗道一声罪过罪过,黑眼镜扎好绷带,转身爬起来,就要去掀凌越的衣角。
却被张麒麟抬手挡了一下:“没有。”
黑眼镜挑眉看他。
张麒麟说:“最开始我就检查过你们了,那时候你们身上都没异常,直到刚才,你开始……”
他抿了抿唇,眉头又皱了皱,像是压下某种不好的情绪,才继续说:“你喊了凌越的名字,然后腹部出现了眼睛。”
黑眼镜回忆幻觉中自己和凌越相处的过程,以及凌越忽然对他做出的那些动作,对他说的话……
或许,他明白这种眼睛显现出来的原理了。
“说起来,在幻觉里,小阿越忽然摘瞎子的墨镜,”黑眼镜可以发誓,他说这个话,绝对没有炫耀或者打击情敌的意思。
但张麒麟显然看他的眼神更冷了。
察觉到这点后,黑眼镜又战略性咳嗽了一声,绷着脸加快语速:“之后她忽然告诉我,说我怀孕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当时她特别认真,仿佛这是真的,这肯定就和我的认知产生了矛盾。”
然后就是他的全部注意力和思绪都集中到了凌越身上,根本无暇去想别的。
现在想想,或许张麒麟发现他腹部的眼睛,大约就是在那之后。
当然,这一小部分,黑眼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出来更好。
他看了看张麒麟手上还没放下的带血匕首,继续正儿八经地推理真相:“我感觉幻觉里的小阿越不像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她那时候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在用一些与我自身有关的尝试问题来冲击我的正常思维。当我发现矛盾点时,就对她和所在世界产生了怀疑。”
虽然怀疑并不算多。
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脑子太忙了。
“在我醒过来之前,小阿越摸了我肚子,然后对我拔刀了。”黑眼镜捋了一下前后的细节,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凌越会出现在他的幻觉里。
但是好歹让他稍微放心了一点,至少他在幻觉里亲的不可能是哑巴。
——好吧,绝对不可能是,否则哑巴早就拧断他脖子了。
张麒麟低头把匕首上的血顺便擦在黑眼镜裤子上,收回刀鞘后,来到凌越身边坐下,盯着她依旧紧闭眼眸的脸庞,皱眉思索。
如果黑眼镜说的是真的,她被动进入了别人的幻境中,现在幻境的主体已经醒了,凌越又去了哪里?
凌越在想要加深黑眼镜“怀孕”这件事上的可信度时,意外发现他腹部有异样。
将手钻进他衣服里仔细摸索片刻,凌越眉心忽地一疼。
有种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意识”的冲击感。
那居然是一只眼睛的形状!
凌越无法描述在自己指尖戳进“眼球”里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一个人的肚子上,怎么可能长出眼睛?!
而后她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黑眼镜自身?
是他的某种意识在“看”着他们?
这是凌越从未遇到过的,根本没有信息让她完成更多猜测和推理。
最后她只能秉持着异常就是不该存在的理念,抽出匕首将之挖出来!
然而只是刚刺破他腹部紧实的皮肉肌理,凌越眉心的痛就越来越剧烈,意识恍惚了一瞬,再清醒过来,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金红黑三色华服,头戴金冠,姿态雍容威严的女人。
即便对方穿着繁复的宫装,凌越依旧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危险,当即抽出墨竹,后撤半步,戒备地看着她。
女人却是微微一笑,竟向凌越行了一个半礼:[不用担心,现在的我,已经无法伤害任何人。]
凌越发现她没有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再看她身影,才发现她的身形是飘渺模糊的半透明状。
不管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凌越表面上收起了戒备,开口询问:“刚才那道视线的主人,是你?”
女人态度出乎意料的好:[既是我,也不是我。]
不等凌越追问,女人就解释道:[刚才那人中了曼监拉垛,垛是巫术的意思,曼监拉即为王眼,是人身体里代表着眼睛的神灵。]
说到这里,女人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凌越:[你的谨慎很好,如果你伤害了他,曼监拉垛会刺激他自我保护的潜能,在他的幻境里,你将受到全世界的恶意针对。]
一个人的潜能,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
那样造成的结果,会是凌越和黑眼镜本人的意识一起被杀死。
凌越暗道她本来的谨慎其实并不是因此而生的,不过她关注的是:“你说那道视线既是你,又不是你?”
女人微微颔首:[我只是通过它,在看你们]
顿了顿,她重新表述:[不,不是看你们,是看你。]
凌越:“看我?”
女人侧身回头,[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白玺之主,愿意跟我来吗?]
【注释:王母鬼宴篇里,有玛姆血垛,全名凶玛姆血垛,是苯教的原始巫术。玛姆指住在人尸或马尸中的苯教女神,垛是巫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