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结束后，两人寻了一个无人的甜甜圈坐下。
目中所见尽是极光，甜美的点心也让人生不出逃避和恐惧之心。
在有色天待久了，不夜露的恐高似乎都不治而愈。
看着脚下的夜景，方才的热度仿佛梦一般散去，只留下了淡淡的安稳和平和。
不夜露突然问：
“阿雨，你......身体还好吗？”
梦中雨点头。
“你是注意到什么了吗？”
不夜露苦笑起来。
“阿雨，你这是不打自招呀。”
“哎呀，倒也是呢。”
在夹缝里见到梦中雨的瞬间，不夜露就察觉到了不对。
梦中雨依旧美丽，高贵清雅，难得施以淡妆，更为她增添颜色，但有一些决定性的东西却不一样了。
像是太阳笼上阴云，正在逐渐丧失温度和光亮。
明明这般清晰的存在于眼前，却只觉得越发遥远。
不夜露关切的看着她。
“到底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吗？”
“不是的。”
梦中雨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这可不行。
当年，有很多话她来不及传达给梦星容，如今，她不想留下同样的遗憾。
即使这会成为伤害不夜露的一根荆棘，她也必须递给她。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早就得知了自己的终点吗？”
梦中雨轻声道:
“这个终点，就快要来了。”
不夜露脸色一白。
“真、真的吗......？”
梦中雨眸中沉静。
“是的。”
“可是、可是！”
不夜露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复。
她以为梦中雨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或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会，就已经到了最后！？
意思是……她要死了？
不夜露完全混乱了。
梦中雨不会、也不可能用这种事开玩笑。
以她的血脉和能力，也确实能窥探到未来的碎片。
“但是，为什么，阿雨你……”
她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口吻说出来！？
看着阿雨温柔的笑颜，不夜露握紧拳头，难过的无以复加。
虽然只认识几个月不到，但梦中雨是她极为看重的人。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友谊和关心。
能感觉到……梦中雨是少数的、真正爱着她的人。
明明，自己也正准备用同样的心意去回报她啊。
怎么会就......
“你说过我是契机，能改变你们的命运不是吗！”
不夜露抓住梦中雨的手。
“怎么会就要到时间了呢！？”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还什么都没有为梦中雨做！
感觉到不夜露手掌的颤抖，梦中雨轻轻用力，回握过去。
温柔的看着不夜露，她说:
“其实，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就是担心你会为我难过。”
“但要是不说，你会更不放心，等到真的到了那个时刻，也许我就来不及告别了。”
眉头皱紧，不夜露心中痛极。
“说什么告别......！”
见不夜露泫然欲泣的表情，梦中雨也不好受，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弯下身子，将头轻轻靠在了不夜露肩上。
不夜露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你别......”
“别动，让我靠一下。”
梦中雨的声音平淡到了极致。
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不夜露明白了什么。
阿雨……一向如此仁慈、如此残忍。
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愿意展现真实的脆弱和痛苦吗？
方才的小一那般紧张不安，想来也是因为如此吧。
不夜露一时间竟有些讨厌梦中雨了。
这般逞强，这般妥协，伤的到底是她自己、还是周围的人呢？
最为重要的人竟没有一丝反抗、没有一丝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小一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身为她亲近的朋友的不夜露自己，也自觉承受不住啊！
身侧，梦中雨叹了口气。
即使有预料，但亲眼见到小露的表情时，她还是感到了愧疚和不舍。
这是她们难得一次出来玩，却可能是最后一次……
明明还有很多事想要一起体验，想要一起做的。
怎么可能不遗憾呢？
自己没有时间了啊。
要是多一点、只是多一点——
……不！不可以！
立刻否定，梦中雨拼命告诉自己。
她自愿接受了那个命运，事到如今，没有反悔的余地！
“我没事的，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手指不自觉握紧，梦中雨轻声道:
“别为我担心，这是已经决定好的。”
更何况，比起自己，更让人担心的反而是——
“我只担心和我有所羁绊的你们，会因为我痛苦，就像现在的小一一样。”
他看她的眼神，太哀伤、太沉重了。
是想要留下她的束缚，是想要她回应的殷切。
但她唯独给不起的，就是这些。
可能是特质的影响，梦中雨隐约知道小一对她的情愫。但她只能做一只鹌鹑，不看、也不能应答。
已经有一个梦星容，她怎么舍得让小一也体会同样的感受？
最早参加游戏时，她就和小一做了约定。
和不夜露的友谊，也是她最后一次、唯一一次可以被允许的任性。
现实足够残酷。
要是连这样微小的幸福都没有的话，就太可悲了。
但是，等到她真的离开，留下的人们又要怎么走出来？
梦中雨太担心了。
不夜露一定会哭的吧。
小一好不容易得到的心，也会受伤吧。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不要相遇反而更好呢？
梦中雨难耐似的闭上眼睛。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以后会给你们带来痛苦，却还是选择遇见你们。”
不夜露又想哭，又生气。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梦中雨记挂的却还是他们，一丝一毫都没有留给她自己。
“你真是……！”
但凡她能稍微自私一点，不夜露都不会如此难过！
这是什么戏剧般的人生呢？
如果梦中雨不那么善良，也许就治愈不了不夜露腐烂的心、更无法和她成为朋友吧。
一切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不夜露明白这点，但并不愿意承认。
她的声音变得哽咽。
“拜托了，阿雨......不要否定我们的相遇。”
“即使要分开，我也绝不后悔认识你！”
她见识、也亲手塑造过别离。
但当它如此深刻的发生在身边、发生在给予自己真心的人身上时，竟会这样寂寞。
难受到忍不住流泪。
甚至想要嚎叫出声，痛斥看不见的命运之神。
不夜露祈求般的道:
“你也不要后悔，好吗？”
梦中雨苦笑。
当然不会。
“我也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过的很开心。我可以自豪的说，我的每分每秒都是充实的。”
她的声音变得更柔:
“小露，你要记得，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请一定不要自责。”
不夜露猛地抬头。
夜空在她的眼睛里变得模糊不清，她赶紧伸手盖住。
“不是的，我……”
不夜露说不下去了。
她怨自己的无能，但更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有时候，没有做、远比做不到更加罪恶。
不愧是梦中雨，真了解她，甚至抢在前头原谅了她。
每次每次，阿雨都在拯救自己啊……
不夜露还能说什么呢？
她再没有办法开口了。
梦中雨小猫似的蹭了蹭不夜露，动作间，带起一丝清雅的花香味。
不夜露的肩头温热，却依旧干燥。
是的。
梦中雨不会哭的。
“虽然我没有机会看到，但是，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小露，你也是。”
她唱歌似的喃喃着。
“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幸福的。”
月色迷人，梦中雨的笑意静谧而温和。
抓着梦中雨的手，不夜露的眼泪流了满脸。
有色天的极光宛如幻梦一场。
于梦中雨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个短暂的人生之梦呢？
啊，这场梦啊。
梦醒之时，会留下什么东西？自己又会身处何方呢？
拍着不夜露的背，梦中雨静静地体会着安稳的时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有色天，第一次见到这里的盛景。
曾几何时，梦星容也见过同样的景色吧。
虽说是为了课题，但她终于能踏出家门，来看他所见过的事物了……
并不难过，也不会不甘。
无数记忆在梦中雨脑海中流动。
没错，这是神明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
无数次博弈之后，这是最有希望达到happy ending的命运。
美丽的夜空中，留存着甜味的星星依旧闪烁，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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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丑坐在漂浮的钟表之上，打量着其下的街景。
有有色天那群疯子在，这里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也幸好如此，他才不至于一直梗得慌。
“呐，哥哥。”
爱丽丝抱着兔子，坐在小丑隔壁的钟表上。
“还没有来吗？”
小丑把手里的链刀抛起又接住，他那涂着浓重色彩的眼睛笑得眯起。
“嗯，来了，时间刚好！”
他抱着爱丽丝，呼的一声跳了下去。
“两位，真是让我久等了啊！”
面前砸下一个黑影，把不夜露和梦中雨吓了一跳。
“小丑？”
“你想干嘛！？”
小丑晃着链刀，吊儿郎当的走近。
“外来者，要找你可不容易啊。”
他笑看一眼梦中雨。
“这女人和小一把你看得太紧了。”
不夜露愣了下，瞬间明白了小丑的意思。
她心中更是酸楚。
梦中雨这一趟来，是专门为了保护她、和她告别的吧。
梦中雨走前两步，粉眸清冽，早已没了方才的柔软。
“你既然知道我会护着她，还专门来挑衅？”
“小丑，该说你有勇无谋、还是上次没吃到教训呢？”
不夜露也怒瞪小丑。
偏偏选这个时候来找麻烦——！
她和梦中雨相处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一分一秒也不该浪费！
“哎，爷就是喜欢打架，顺便想给你们找点不痛快而已。”
“好不容易找到外来者的踪迹，又碰到你们两单独出来——”
小丑嘴角弯弯，神色越发诡异。
“可不得好好玩一场嘛！”
血色红唇咧开一个匪夷所思的长度，他的链刀哗的一声飞了过来。
白光纤细，却有撕裂一切的万钧之势。
梦中雨和不夜露纹丝不动。
“呼——！”
一个黑影带着几缕蓝光来到不夜露身后，将她罩住。
“锵——！”
一道银光护在梦中雨身前，接住了小丑的攻击。
“哎呀哎呀，护花使者们来的这么快，这才有意思嘛。”
不夜露靠在梦魔身边。
她这会儿还有些余惊未消，但她庆幸自己选择了相信梦魔。
只是在心中下意识的呼唤，梦魔就迅速给了她响应。
小一也是同样。
这种危急时刻的瞬时召唤，也是搭档的效果之一。
小丑收回链刀。
“不错不错，人到齐了，你们可得让我尽兴啊——！”
他啪的打了一个响指。
“爱丽丝。”
“在！”
“演出开始了！”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热闹的音乐，凭空竟出现了无数把冒着火的飞镖，地上也咕噜噜的滚过来好些体积硕大的彩球，声势浩大。
要是换成马戏团的背景，这一切一定会引起观众的欢呼和喝彩吧。
小丑左手抚胸，右手扬起。
他的声音也兴奋的高亢起来。
“各位尊敬的先生们，美丽的女士们！”
“敬请观赏小丑的梦幻演出！”
他拿出一个黑布条，利索的绑在眼前。
“首先是——蒙眼飞镖表演！”
伸出指头一挥，无数飞镖裹着火焰的翅膀，向不夜露等人飞来。
小一长刀一扬，却见那些飞镖像是有意识一样，一个上挑就避开了。
众人不禁惊疑。
再看小丑，他明明蒙着眼，却能看清他们的动作似的，修长的手指动动，飞镖就躲开小一的攻击，转个弯继续向众人逼去。
数量开始增多，满天都是星星点点的红光。
主演始终保持着微笑，姿态游刃有余，宛如指挥家一般，完美的掌握了全场的节奏。
这是小丑的表演时间。
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小一不再留手，疾步穿行中，他化身为黑色残影，与手中的银光交织成华丽的龙卷风，席卷之处，那些火点崩裂、掉落，下了一场绚烂的火雨。
梦魔护着不夜露和梦中雨躲避。
事情突然，沙利叶也还没有赶来，梦魔的意识根本支撑不起这场战斗。
幸好不夜露能使用几分他的力量。
为了让不夜露能自保，梦魔也教导过她几次关于梦之力的用法。
“这样啊，我原以为梦之箭只能作用于人，就像之前夜樱的事情一样。”
梦魔的掌心浮起熟悉的蓝色光球。
“梦之箭可以用作无形的精神力，直接作用于生物。同时，也可以做成梦境领域，只是在覆盖现实环境的时候，刻意使其形状化为箭状。”
“还记得吗，外人或者外物是不可进入领域的。所以领域相当于是一个具有隔离作用的介质，可以用作屏障，也可以起到攻击的效果。”
不夜露点头。
梦之力的用法果然丰富，还有很多可以深入挖掘的余地。
此时此刻，不夜露的所学派上了用场。她学着梦魔的样子凝出些短箭，或是直接展开屏障，护着他们几人倒是问题不大。
小丑指尖飞舞，犹如弹奏，又轻柔如爱抚，飞镖以各种刁钻的角度袭去，小一都能身姿跃动，手掌翻腾，将它们预判、进而捕捉。
他确实是天生的战士，既有绝妙的技巧，又有在无数战斗中养出的直觉。
双手伸展开，小丑酣畅淋漓的笑道:
“哈哈哈哈哈！作为开场表演来说还真是不错！”
“爱丽丝！”
爱丽丝开心的喊着，一面将彩球推了过来。
“好！爆炸彩球来咯！”
足有三四人高的彩球很快接近众人，撒下铺天盖地的黑影。
距离太近，加之还能爆炸，小一判断了下众人的距离，准备后退躲开。
“怎么能离场呢——！”
“表演还没有结束啊——！”
小丑掌心里又是几道银光跃起，数十条链刀铺天盖地，结成银色的大网，切断众人的后路，也黑压压的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
彩球近在咫尺，即使破开了大网，也只来得及带走主人一人......但主人想要保护的事物，自己也绝对会守住！
小一气息陡转，长刀亮起微红的光，他一个用力将刀插进地面，缝隙中瞬间升起一道同色的光幕，将众人护住。
“请到我身后！”
三人赶紧靠了过去。
“嘭——！”
第一个彩球爆炸。
巨响响彻云霄，卷起的烟尘甚至吹倒了两边的树木。
光幕后的几人安然无恙，几乎没有感觉到那阵强风。
小一皱了皱眉。
“嘭——！”
第二个彩球撞上光幕，再次爆炸。
“小一！？”
梦中雨惊呼。
即使小一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毕竟承受了所有的冲击，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要不是梦中雨，大家都没有发现小一的手臂正咯吱作响，骨骼更有几分怪异的扭曲。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牢牢把守着防线，没有丝毫动摇。
“不行，我也帮忙！”
不夜露调动起身体里的梦境之力，为光幕添上一层淡蓝。
能施加于现实环境的梦之力，也能附于武器和物体之上，增加效果。
小一低声道：
“不够。”
“可是——！”
最后的彩球就在面前，来不及了啊！
梦魔的声音传至两人耳边。
“我也加入。”
眸中色泽滚动，光幕颜色更深几分。
梦魔沉声道：
“小一，你还能攻击吗？”
小一的手已经无意识的痉挛，但他感觉不到一般，只平静的点了下头。
“好。”
得到回应，梦魔微微一笑。
“就让这场可笑的演出快点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