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玉居。
顾双闻望着床榻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取个护心镜能让江挽昏迷这么久。
顾双闻走到一侧,将那个锦囊摆到了桌上,还在底下留了一张字条——谢无澜留。
片刻,他退出了屋子,抬手关上了屋门。
甫一转身,便有一弟子迎了上来:“宫主,溪大师兄醒了。”
闻言,他眉心一动:“好。”
溪云止的确醒了,不过瞧着那状态,似乎像是半梦半醒。
譬如顾双闻一进来,便瞧见他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而后身形不稳,又踉跄着倒向了一侧的桌子,连带着桌子上的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勉强扶住窗槛,勉强稳住身形,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顿了几秒,又蹲下身子慢慢收拾着碎片,然后手心多了一道鲜红的划痕。
顾双闻沉默了下,轻声唤道:“云止。”
闻声,蹲在地上的人缓缓抬头,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门前,浮光映进,青年身形修长,垂眸平静地望着他。
溪云止下意识脱口而出:“宗主?”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顾双闻一怔:“你还记得?”
空气寂静了半晌,旋即便见溪云止迟钝着摇头,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行了个不怎么规范的礼:“抱歉,我只是觉得……下意识该这么叫。”
顾双闻再次沉默。
良久,他平静开口:“云止,你失忆了。”
\"失忆?\"溪云止眸光茫然:“我记得,我在一片汪洋中间,那处是一块高台,旁边被我耕了两块田,搭了个屋子。”
话落,他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失忆。”
顾双闻眉心微蹙:“这只是你一千年内的记忆,千年前的事,你已经不记得了。”
溪云止诧异道:“我活了这么久?”
顾双闻默了默,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受伤了,这些时日好好歇息着,我会常来看你,若有什么不懂的,便去问大师——”
他话音倏地止住,眼底似有泪光闪过一瞬,旋即又不动声色地道:“便去寻宋大师兄。”
是了,那些年来,溪云止身为无极宗的大师兄,修为高深,待人亲和,办事有度,宗门内的一切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弟子都尊敬他。
顾双闻已经习惯叫那些人若有不懂的去问溪云止,但方才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溪云止已经失忆了。
“宋大师兄?”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四周:“我……这是在哪?”
“无极宗。”顾双闻说道:“你安心待在这,不会有事的。”
溪云止愣了愣,犹豫几分,还是点了点头。
“好。”
顾双闻视线落在地面那些碎瓷上,轻声道:“这些待会我命人来收拾,你如今重伤初愈,还是好生歇着,莫要劳累了。”
溪云止迟疑了几分,又问:“无极宗……是什么地方?”
顾双闻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的师门。”
“我以前,是无极宗的弟子?”
“是。”
“我叫什么名字?”
“溪云止。”
“我有师兄师姐……或者师弟师妹吗?”
“有,还剩几个。”
溪云止睫翼一颤,更茫然了:“有,还剩几个是什么意思?”
顾双闻默了默,说道:“千年前,仙魔大战,宗门内的弟子所剩无几,如今这些弟子,新招来的。”
“原来如此。”溪云止似懂非懂:“那我能见见他们吗?”
顾双闻正欲说话,却被门外的一道声音打断:
“当然可以了!”
宋初年笑嘻嘻地跑进来:“大师兄,我可想死你了!”
顾双闻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温声道:“你们先聊。”
话落,他转身离开。
溪云止看向了宋初年,努力扯出一抹温和的笑:“你是谁?”
宋初年一愣:“你说什么?”
溪云止以为是他没有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宋初年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神情有一瞬的龟裂,不可思议地绕着他看了又看,最后惊疑不定地问了个问题:“大师兄,你失忆了?”
溪云止怔了下,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大师兄?”
宋初年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原以为,终于能和一个熟人好好聊一聊,结果呢?!
结果这人居然还失忆了!
他瞬间不高兴了。
溪云止笑意温和地开口询问:“请问你是……”
宋初年打断他:“错了,我才是大师兄!”
“哦。”溪云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下一秒,宋初年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对自己行了个礼:“宋大师兄。”
宋初年目瞪口呆。
这这这……他受得起吗?
外头又有人走了进来:“大师兄醒了?”
两人同时抬眼看去。
是李晴水。
她笑着走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对着溪云止道:“大师兄,这是上好的药膳,有助于汲清去浊,你如今重伤初愈,多吃些总是没错的。”
溪云止更迷茫了,指了指宋初年,又指了指自己:“你,我,到底谁是大师兄?”
宋初年神色有些不自在,抵唇轻咳了声,没有吭声。
李晴水一愣:“啊?”
溪云止真诚发问:“我到底是谁?”
李晴水悄咪咪瞥了眼宋初年:“他失忆了?”
宋初年摇头晃脑地轻声“嗯”了下。
“你干的?”她目露怀疑。
宋初年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什么叫做我干的?”
“我一进来他就这样了!”
李晴水轻咳了下:“抱歉。”
溪云止云里雾里地听着二人的对话。
“所以,你们是我的师弟师妹?”
宋初年摇头:“不是,我是你大师兄。”
李晴水看了他一眼:“明明他才是大师兄。”
“我是!!”宋初年竭声说道。
李晴水面无表情:“他是。”
溪云止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他神色温和地看向了两人,再次真诚发问:“请问,你们是方才那位宗主,派来替我收拾地上这些残渣的吗?”
两人愣了下,同时看向了地面。
一片狼藉。
宋初年与李晴水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彼此,面面相觑。
“我该是吗?”他迟疑着问。
李晴水蹲下身动手收拾:“是的吧。”
溪云止笑笑:“多谢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