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崇邺静默下来,不再言语给对方压力。
府医让人准备了热水纱布等物件,床头瓶瓶罐罐摆了一排,止血的,止痛的,保命的一应俱全。
一群人忙进忙出,府医净完手,握住了那拇指大小的箭杆。
“殿下,请用力按住公子的身体,以免他乱动。”
府医开口,安崇邺立马抓住宁绝的肩膀,用身体压住他的手脚。
一切就绪,当机立断,府医猛然用力拔出,噗呲一声,飞溅的血珠裹挟着碎肉被一同带出,昏迷中的宁绝双肩颤栗,府医被喷了一脸,但来不及擦拭,他迅速在伤口敷上止血的药粉。
看到宁绝疼得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安崇邺双眼猩红,只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
“阿绝,别怕。”
心疼与担忧化作实质,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替他减轻痛苦,那刺眼的红,仿佛要将他的命也一同带去。
府医快速缝合伤口,每穿过皮肉一次,宁绝就无意识闷哼一声,安崇邺的眼神,也随着他的疼痛落到府医心尖上,如芒在背的感觉,骇得他汗珠大颗大颗滑落,指尖也忍不住抖动起来。
“好……好了。”
终于,最后一针落下,剪掉多余的线头,府医抹了把混着鲜血的汗水。
擦干净血迹,缠上绷带,换掉脏污的衣服和床被,弄好一切,已是月上枝头,临近戌时。
太医院院使高杞姗姗来迟,一进门看到安然无恙的安崇邺,满头疑惑,边行礼边问:“殿下,何处不适?”
“不是我!”
安崇邺坐在桌边,指着内室道:“伤者在里面,有劳高院使进去治疗。”
高杞愣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拎着药箱就进了内室。
丫鬟小厮被遣退,安崇邺平复情绪,深吸了两口气,才状似无意的跟着走进去。
看到床上薄唇失色的少年,高杞微微蹙眉,抬手把完脉才问:“敢问殿下,宁大人这是受了什么伤?”
“箭伤!”
负手于背,安崇邺说:“府医已经给他缝合了伤口,听闻院使自制的金疮药效果极佳,能否留下一瓶,用作救人?”
“这……”
高杞犹豫了,倒不是他小气,而是他这药制作艰难,好不容易积攒一些,也是专门给皇帝和宫里的娘娘们留的。
若是给公主皇子用了,那也说得过去,可宁绝算什么?官职低下,身份浅薄,哪里有资格用皇家之物?
“殿下,宁大人脉搏有力,伤势不算严重,普通的金疮药也可作效。”
他脸色苍白,只是因为流了太多血,好好休养就是了,哪里费得着用什么好东西。
“若本殿就是要你手中那瓶呢?”
安崇邺冷下脸,语气多有不悦:“他的伤我看在眼里,严不严重我自己知道,你只需把药给我,用不用都由我说了算。”
他眼尾充血,态度强横,摆明了今天不想讲道理。
身为太医院的院使,高杞都被为难惯了,他低头,无奈道:“殿下,并非下官悭吝,这金疮药药材珍贵,一毫一厘皆有记录,下官若真给了您,那届时查起来……”
“你直说本殿拿了就是!”
安崇邺把手伸过去:“今夜中箭的是我,用药的也是我,你如实记,有人问就如实答,旁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也不要添油加醋,明白吗?”
他给了高杞台阶,推着他不得不顺坡下。
长吁一声,高杞无可奈何,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双手奉上:“是,谨遵殿下吩咐。”
一个个的,都欺负他老实……
收起药瓶,安崇邺唤来外面的地坤:“来人,送高院使回去。”
“是。”
地坤一抱拳,对高杞道:“院使大人,请。”
“下官告退。”
高杞哪里敢停留,行完礼就立刻拿着药箱往外走。
屋里空了下来,安崇邺坐到床沿边,伸手握住宁绝的指尖,轻柔擦去他鬓角的细汗,抚平那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头。
“阿绝,别怕,我在这里。”
他低声细语,眼中带着无限的疼惜。
地坤送完人回来,安崇邺在院外召集暗卫,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雷震、风巽、火离三人,其他都到了跟前,包括赶来的天乾。
几个暗卫站成一排,得知宁绝受伤,天乾立即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上次安崇邺已经警告过他,而眼下,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一错再错,待事情查清后,自去暗房领鞭。”
安崇邺并没有留情,天乾也不辩驳,叩拜领命:“是。”
“你们各自领人,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定要查出幕后黑手。”
安崇邺拿过一旁清洗干净的长箭,眼神变得森寒:“弄清楚这箭的来历,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就算是尸体,也要拖到本殿面前来。”
“是。”
五人齐齐应声,墨色之下,他们的身影隐入暗中,与黑夜化作一体,如魑魅无形,不见踪迹。
看了眼那高悬的圆月,安崇邺回到房中,不多时,宁绝悠悠转醒。
抬起沉重的眼皮,看清床沿装饰,他知道,这不是麟上院。
“阿绝……”
耳边欣喜的声音传来,侧头望去,只见安崇邺挂着揪心的笑,轻轻问:“你醒了?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急切而担忧,让宁绝万分心安。
“我没事!”
他忍着痛,抬手抚去对方眼角的水光:“你别担心……”
抓住那纤瘦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吻过。
安崇邺吞下哽咽,道:“幸好你没事。”
幸好灵夙认路,幸好他出门撞见,幸好他及时把人带了回来,若晚一步,若那箭偏一寸,安崇邺不敢想,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知非,别怕!”宁绝回握他的掌心,说:“有你在,我不会死的。”
别怕,我在!
他犹记得,梦里似乎就有人这么对他低喃,那声音,像极了他的知非。
心中酸涩,安崇邺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指尖描摹他的眉眼,他低声说:“阿绝,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好。”
宁绝本就疲惫,听他这么说,也不勉强自己,缓缓闭上眼,没多久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