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京师的街头巷尾,传开了朝廷要让天下百姓识字的消息。一时间,茶馆、酒肆、集市处处都在议论。
在城中最有名的悦来茶馆里,三三两两的茶客,也在议论着这个话题。
“诸位可听闻,朝廷竟要教天下百姓识字,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端着茶盏,微微皱眉,率先打破沉默。
他对面的一位胖员外不屑地哼了一声,伸手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巴道:“依我看,这纯粹是多此一举。那些泥腿子识字又有何用?能多打粮食,还是能多赚银子?”
“这话可就短视了。” 一位清瘦的老学究,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扇子,摇头晃脑道,“识字能开启民智,知晓天下事,于国家长治久安大有裨益。朝廷此举,实乃深谋远虑。”
“话虽如此,可推行起来谈何容易?” 一位商贾模样的人,摇头说道,“一般人每日为生计奔波,起早贪黑,哪有心思和时间去识字?”
一名看着公子哥的人,听到这里,也是插嘴说话,带着一些自得:“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本公子的七舅姥爷在翰林院做事,听闻朝廷早有对策,有一套新奇的法子,简单易学。”
一听这话,茶馆的人不由得都停下了说话,转头看向他。
这人的七舅姥爷竟然是在翰林院做事的,那是真得厉害了,说出来的消息,也肯定是最靠谱的了!
这公子哥看到这一幕,神情间更是得意了,继续说道:“这套法子啊,会发放专门的书籍,就像把所有字都编了号,方便百姓查阅,能自个读,也能查出来字是什么意思,据说连三岁孩童都能很快学会。”
听到这么神奇的事情,在场的这些人,彼此看看,明显有些不信。
但是,这位公子的消息,可是来自翰林院,那又岂会有假?
安静了一会之后,那胖员外皱着眉头说道:“这朝廷突然推行此事,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考量?”
顿了顿之后,他满心疑虑地追加一句道:“莫不是又要加收赋税,打着识字的幌子敛财?”
听到这话,茶馆内又安静了一会,不过马上一堆人反对了。
“不可能,真要是为了收赋税的话,朝廷为何又要废除人头税?”
“没错,真要收赋税的话,何必那么麻烦另外去搞个收税的由头,还是收人头税,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费什么劲?”
“……”
在他们议论声中,有人出去,也有人进来。
这其中,又有新茶客过来,掌柜甚至亲自去迎接,要迎往二楼。
看这新茶客,似乎是个有身份的人,至少衣着光鲜,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他走到一半,听到底下人的说话,忽然站住脚步,对他们说道:“你们不知道此事么?要我说,此事绝对和财神爷有关!”
一听他的话,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他,一个个都是非常意外。
茶馆内只是稍微静了下,随后,几乎每个人都急切地问起了话。
“这位员外,何出此言?”
“此事竟然和财神爷有关?”
“我就感觉,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此事,早就料到和财神爷有关了!”
“……”
那人听到他们似乎真不知情,便伸手示意下,等安静下来之后,便开口说道:“财神爷前几天去铁路工地上视察,就当众说过了,眼下最为重要的就是识字,只有识字多了的人,能干的活就会更多。财神爷的那些买卖,也会优先雇佣能识字的人。”
“按照财神爷的意思,最好大家伙都能识字,这样买卖能做得大,识字的人,能干的活也多,大家都能赚到钱!”
“不管你们信不信,以我的直觉,朝廷要推出的识字新政,绝对和财神爷有关!”
这人说完之后,便不管下面的人,直接上楼了。
楼下的这些人,没有再拦着,而是兴奋地议论着新听到的消息。
“这消息没错了,如今朝堂上只要是新鲜事儿,就肯定是和财神爷有关。这个识字的事情,和财神爷有关,这才合理嘛!”
“那就放心了,财神爷提议的事情,肯定是为我们老百姓好,不可能加赋税什么的,不会坑我们老百姓!”
“对,这事要仔细着了,不管如何,如果能识字,有机会能进财神爷的那些作坊,那就是铁饭碗了!”
“什么铁饭碗,那可是金饭碗啊!你们不知道,财神爷的手下,不但赚钱比外面多,且倍有面子,媳妇压根不用愁,大家闺女都有机会能娶到!”
“……”
随着识字新政和李文贵联系起来,京师百姓这边的识字热情,一下就激发了出来。
不过,相对大部分百姓都非常欢迎这项新政不同,有一些人却是很不舒服的。
这些人,不敢当着外人表现出来,只能在自己的圈子里发泄不满。
“这简直荒谬!识字向来是我等读书人的事,如今让那些市井百姓都识字,成何体统?我们的颜面何存?往后谁还会敬重我们这些满腹经纶之人?”
“没错,一旦百姓都识字了,谁还会尊崇我们这些饱读诗书之人?我们数十年的寒窗苦读,岂不是白费?往后那些出身低微之人,凭借识字就能平步青云,我们的地位必然岌岌可危。”
“朝廷那些大人,也都是读书人出身,怎么就不为我们着想了呢?我们苦读多年,才换来如今的学识和地位。怎能轻易让这些普通百姓也拥有识字的能力?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
这些酸儒聚在一起,说得义愤填膺,但却没人敢牵头联名反对朝廷的新政。
不只是因为如今的内阁强势,考成法之下,没有官员敢乱来,更因为这个事情,还牵扯到了财神爷。
这些酸儒,最多是在街头巷尾宣扬识字革新的弊端,说这是扰乱祖宗章法,会让社会秩序大乱。
“这识字可不是你们该干的事儿,别被朝廷骗了,到时候学了一堆没用的东西,还耽误了生计。”
“庄稼人每天天不亮就下地,累得腰酸背痛,哪还有精力去学那些弯弯绕绕的字,你们不要本末倒置了!”
“……”
然而,所有的这些,都在和财神爷有关的消息传出之后,不攻自破。
李文贵自己倒没想到,他以为没有参与后面的识字革新,但是实际上,他的影响力,却是在影响这识字革新的。
此时的他,全力扑在京师到济南的这条铁路线上。
也亏了他之前就先抓了炼铁作坊,钢铁产量大增之下,又有蒸汽机应用到煤矿,铁矿上,使得钢铁产量进一步提高,才勉强供应上了铁路所需的钢材。
要知道,这条铁路可不是从京师慢慢修到济南去的,而是朝廷出面,征召沿途民夫一起开工的。
另外,也亏了京师到济南都是平原,施工难度低,也是如此,铁路的工程进度,那是飞快。
等到隆庆三年十月底的时候,各段分开施工的铁路线,终于到了全部合拢的这一天。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割过华北平原,但是,从京师到济南的铁路施工现场却热闹非凡,这里即将迎来铁路合拢的关键时刻。
不只是附近的百姓,官员,还包括其他地方百姓和官员,都全来这里见证成功的这一刻。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让本就寒冷的天气更添几分压抑。但这丝毫没有减弱他们心中的热情,所有人都怀揣着期待,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那即将合为一体的铁轨上。
施工的民夫们,身着破旧单薄的棉衣,上面沾满了泥土和霜渍,他们的脸庞干裂粗糙,嘴唇也冻得发紫,可他们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定和即将迎来胜利的炽热光芒。
他们默契地分工协作,有的紧紧扶住铁轨,有的用力挥动工具,在寒风中为最后的合拢做着冲刺。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裹着厚厚的棉衣,戴着破旧的棉帽,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施工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白发苍苍的老者们拄着拐杖,尽管寒风呼啸,他们却挺直了腰杆,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
其他路段的民夫,兴奋地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大声为这里的同伴大声喊话鼓劲;
一群群的孩子,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他们在人群的缝隙中嬉笑穿梭,清脆的笑声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温暖。
慢慢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施工段的民夫,在那喊着号子做最后的收尾。
忽然, 一声激昂的呼喊瞬间冲破了寒风的呼啸:“合拢啦!合拢啦!”
随着这一声大喊,刹那间,欢呼声如汹涌的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施工的民夫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扔下手中的工具,或者高兴地跳了起来,或者相互紧紧拥抱,用力拍打着彼此的后背,激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
围观的百姓们也纷纷鼓掌,掌声震耳欲聋,或者大声叫好,声音嘈杂却都很激动。
狂风依旧呼啸,路边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天气似乎并没有变化,但是,现场的温度,却仿佛高了不知道多少度。人群汇聚起来的热情,让寒风不再让人畏惧。
有关这条铁路的畅想,早在铁路刚开始修建的时候,就已经传开了的。
据说,这条铁路修筑完成之后,那条铁龙在这铁路上遨游,能够日行千里,堪比千里马!
更让人感到神奇的是,那铁龙力大如牛,不对,是九牛二虎之力都比不上那铁龙,能一次性拉上百个人之多,并且速度依旧是堪比千里马!
这么神奇的铁龙,是个人都想见识下,到底是不是这么神奇!
如今铁路修好了,那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那些征召的民夫,还有自愿加入施工的百姓,看着修完的铁路,全都开始期待,希望自己在修这条铁路中的表现,能被财神爷的人认可,能被选为蒸汽机作坊的一员!
拼死拼活忙了这么多个月,付出了那么多的辛劳,终于到了期待的时候了!
而那些士绅,还有商人,则更是期待铁路可以通车的那一天。如果真是如同传闻那样的话,他们的货物、商品,以后就可以运到很远的地方去售卖,路上也不会再有拦路收费的,生意绝对能更上好多层楼!
……
总之,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之前传说的铁龙,真得是如同传说中的那样神奇!
真要是这样,以后的大明,肯定会有非常大的改变!
报捷的快马,飞驰到京师,报到蒸汽机作坊的总部,报到朝堂上,李文贵自然也是第一时间知晓了。
都不用李文贵去吩咐,按照预定的方案,在检查一遍铁路之后,火车头先行在铁路上运行,跑了一个来回。
沿途的百姓,很多人都追着火车头跑,一直到力竭追不上火车头才停下来。
所有人,对于冒烟的火车头,都是充满了好奇,并为之议论纷纷。
大概十天之后,时间进入隆庆三年十一月初,蒸汽机作坊给了朝廷一个肯定的答复,京师到济南的铁路可以开通了。
隆庆帝闻之,为之大喜,当即宣布,他要亲自前去坐第一趟火车。
然而,他这个决定,直接被内阁顶了回去,说隆庆帝不能轻动,不能离开京师。
如果是在平时,内阁这么决定了,隆庆帝是不会驳高拱的面子。但是,这一次,隆庆帝竟然坚持了,一定要去坐第一趟火车,理由也说得冠冕堂皇,说火车是改变大明的好东西,不是皇帝,别人没资格第一个享用火车。
话都说到这里了,高拱等人没法再反驳,只好去找李文贵,想让李文贵来劝劝隆庆帝。
他们都知道,李文贵在隆庆帝那的份量最重,李文贵去劝的话,说不定皇帝会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