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从君子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面前的拼杀却容不得她半点分神。
紫葳手腕一翻,雪亮的剑光便直刺向她的脖子,堪堪被从斜后方飞掠过来的岑景略挡住,给了她退后的时机。
饶是如此,余波仍旧剐蹭到了她的小臂,在身上留下了细小的血痕。君子酒心有余悸地瞥一眼空掉三分之一的血条,赶紧在旁人的视线死角处再摸了瓶回血的药出来。
话说起来都身不由己地卷进纷争这么多回了,怎么没有一次是恰好带着治疗的?
服药的时候,她的眼神滑过了远处已经被层层蛛网笼罩,几乎要变成一座巨大蛛巢的香樟树。龙爪的身形已经消失在密布的蛛网中,朦胧的影子像是要和枝叶长在一起。
君子酒倒是松了口气,如若她和面前这位实力深厚的高手一同合攻,只怕他们三人难以应付。
不过龙爪如今退出战场,究竟是她被荼蘼伤得不轻,还是她要专心操控紫葳同他们作战呢?
一线凌厉的剑光直接破开了她纷乱的思绪,君子酒条件反射地挥剑斩去,两者的兵器直直对撞出金铁交击的脆响,接着她便被震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岑景略从另一个方向攻来,划破了紫葳的衣袖,却没能正中要害。
“不要分心。”她听见交错而过时,岑景略低声提醒的声音。
他的招式可比君子酒老练多了,岑景略的剑很稳,对上紫葳这样的高手也没有任何怯意。清澈的剑光绽开,对手的攻击就像是切进了潺潺流水,无声无息地消散在这绵柔剑意中。
即便如此,面对紫葳这样的武林高手,他也难免挂彩,手臂和腿上都是剑势造成的伤痕。
高手对决往往总是顷刻间便能分出胜负,然而正如君子酒先前提醒的那般,同样为人所操控的紫葳似乎不能自如地分辨和选择自己的对手,只是本能般地追逐着离自己最近的目标。
也正因此,最先直面她的岑景略才能在旁人的援助下招架住这猛烈的进攻。在他们身后,如泣如诉的乐声裹挟着飘忽的音浪翻卷而来,只是终究不如先前流畅。
堪堪缓过一口气的荼蘼站在战场的另一端,远远地辅助他们。她如今受了伤,内力不济,便挑一些要紧的时机干扰对手,为同伴减轻些压力。
进攻的战曲在荼蘼的筝上缓缓流淌,直到地上步步紧逼的蛛潮将要挨到她的裙边。
她略微蹙眉,筝上刮出的罡风骤然转向,掀飞一片令人感到有些密集恐惧的蜘蛛。
就在荼蘼准备接着对付数丈之外的强敌时,突然“嘶”了一声。曲音陡然中断,她猛地甩手,一枚小小的黑影被甩飞出去。
“小心蜘蛛!”君子酒听见不远处有严肃的声音传来,向她发出了警告。
君子酒扭头看了一眼荼蘼头上刷出的新的负面状态,手往背后一伸,在背包里掏出先前飞鸽给她带来的小囊袋。
“吃这个药!”她一扬手,将袋子抛了过去。来不及看对方有没有接住,便听见身侧传来的飒飒风声,立刻挪移闪躲。
此时,岑景略脚下变换步伐,越过君子酒自上而下地斜劈一剑,吸引走了紫葳的注意力。紫葳分毫不退,剑锋划动,杀气凛然。
也是在这间隙里,荼蘼仰首咽下了装在袋中的一颗药丸。她头上负面状态的标识立刻变淡了,闪烁了两下便消失不见。
恰好和岑景略换了一个身位的君子酒用余光瞥见药丸起效,不由得心中一喜。果然,神药谷出品,值得信赖啊!
她听安息香说了神药谷已经研究出了能对付蛊毒的初级成品,但因为个人原因没有获取,于是转过头又问了一下辞青岁——他这个研发功臣说不定有渠道呢?
任劳任怨的辞青岁于是给含笑诊断完后传送回了神药谷,替她弄来了药效粗浅,但足以对付现在情况的样品。
君子酒非常感动,行走江湖,还是得有一两个可靠的大夫朋友才好!
她精神振奋地对着紫葳发出了气势如虹的一剑,银龙奔腾袭向正在被岑景略牵制的强敌。
但紫葳也不是吃素的,好似背后长了眼一般,她趁格挡开岑景略的那一剑去势未停,立即拧身反挑。
这一招被截住了,紫葳却没有就此罢休,剑刃上光芒暴涨,寒意刺骨。
君子酒想要抵挡,却慢了一拍,身上顿时浮现出一道长长的血线,被狂放的剑气卷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她的血量立刻见底,险而又险地挂在个位数,再爬起来的时候急促地呼吸两下,咳出一口血,只觉得视野中一片腥红。
不能死。她想,现在被送去复活点的话,本就难以应付的战况会更糟!
她并不畏惧对手的强大,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害怕失去这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况且npc是不会复活的,无论怎么样,也要拖到……
这时,她听见远方正竭力抵抗着紫葳的岑景略大喊道:“还好吗?”
“还行。我能坚持。”君子酒咬牙拄着剑站起来,用掉了背包里回血最快的药,才勉强恢复过来,继续提剑拼杀。
然而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朝着龙爪那方倾斜,就在君子酒重返战局的下一刻,荼蘼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丝弦崩断的声音淹没在疾风骤雨般的剑鸣中。
她的筝弦再一次断了。
这大半年来,这把陪伴她多年的特制的筝受到磨损大概比过去十年还要多。
但是,就这样结束吗?荼蘼发狠地一咬唇,将弦拆下,心一横便扑向了缠斗成一团的战场中央!
接连不断的噩耗让愤怒烧光了她的理智,复仇的意念充斥她的内心。今天就算是拼上她的性命,也要让仇敌付出代价!
她在百花娘娘座下发过誓的,义之所在,在所不惜——所以,她的神明一定会庇护她。
荼蘼撞进了那密布的剑网中,剑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君子酒心头一跳,强行将兵刃扭转,差点被她的行为惊得破口大骂。然而只见她全然不顾身上新添的伤痕,越过数道攻击,欺至紫葳身前。
紫葳也没料到有人竟能如此悍不畏死,一时间长剑未收,便被她猛然一撞,筝弦勒至脖颈。
两者的身形贴在一起,在地上翻滚两下。然而只消一瞬,荼蘼便被踹开,身上血迹晕染,而紫葳捂着脖子站起来,荼蘼刚才将她勒得不轻,材质特殊的筝弦在颈上割出一圈鲜血淋漓。
只是两人方才的搏斗不仅抓散了她的发髻,荼蘼的护甲还顺势掀掉了她的面纱,在她的半张脸上划出骇人的血痕。
温热的血滴淌过她纱下的面庞,破败的庭院内安静得只剩下数道粗重的呼吸声。
“师姑……”岑景略的眼眸中混合着悲愤,困惑,痛惜,从喉咙里挤出几近泣血的声音,“果然是你!”
剑光擦着他的鬓边飞了过去,露出真容的女人倒掠而去,身形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鹰,从容落地。
君子酒见过她。
在高耸入云的山巅上,在无星无月的夜晚中。曾经假借她面容的敌人,哪怕只是交手数回便被拆穿了伪装,也给君子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这位曾经名为“白问霜”的武者眼神空洞地凝视着他们,感觉不到疼痛般再度拔剑相对。
……是的,是的,这个被龙爪派人改头换面顶替了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是龙爪编织的蛛网上的蝴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