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睁大眼睛看着来人,只见高头大马上, 一人头戴银色头盔,身逾八尺,威风凛凛。一路疾驰从马上飞跃而下,落到地面后迅速朝着锡盟阁中央跑去。
他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大皇子抱在怀里,眼泪直接夺眶而出。纵使知道人已去,但他还是一声声地呼唤着:“表哥,表哥!!!”
身后一个身穿红色大袍的人站了出来道:“将军,莫要忘了斗公子的交托。”
那男子一边哭着,一边道:“我记得,不伤一人一物,待兴月百姓如同澧国臣民。”
花溪见那红色的长袍,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她颤颤巍巍地道:“那个,可是血魔!”
少年肯定道:“绝不是。”
话出口, 花溪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傻,人家堂堂的一代魔王怎会屈尊来人间当一谋士?太屈才了!
却听小九笑着道:“阿姐,今日这宴会里好多人,可真热闹!”
花溪闻言,感到疑惑。她顺着小九的视线看去,在花园的西北拐角处,树荫下坐着一个看似呆萌的愣头青,正扒拉着手里的豆子。远远看去,倒像是个杂役。但他的定力未免也太好了。如此惊险的场面居然不逃,而是镇定自若地瞅着阁中的局势不放。实在令人怀疑。
“那是?”花溪忍不住地质疑出口。
少年往后一躺,支起左腿,架着右腿,一副大好时光无不惬意的状态。
他轻哼一声,道:“天界的探子。”
花溪闻言,心里的好奇越发兴盛。她缓缓开口道:“小九,我能知道你究竟是谁吗?”
少年的脸上略微的不自然,须臾,他转头看向花溪,温和地笑笑,随即道:“阿姐,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的。”
也就是说眼下还不是时候。花溪见少年的目光又看向东边的一只黑鹰,它展开双翅,稳立于井边。一双明亮的眼睛里藏着猎手一般的凶恶。
只听少年伸手一指,笑着道:“瞧,那个家伙在那里!”
花溪呆呆地望着那只老鹰,心头仿佛被锤子狠狠敲击了一番。堂堂的血魔居然伪装成了老鹰,一只畜牲!
她缓缓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阁中。无数的尸体已经被士兵们井然有序地运走,也不知要扔去哪里。洪老大的家人们在卫士的押解下缓缓走向远方。
无论如何,命应该是能保住的。
鼻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淡,有人专门用井水一次一次地清洗着。看来兴月国的历史也就此结束了。
花溪望着渐渐朝他们走来的人,忙问身边的小九:“我们该怎么办?”
少年坐起身来,一下子靠近花溪。面对面不足一厘米处,清晰地可以看见彼此的毛孔。他拉住花溪的手,噙着笑道:“别人都走了,我们难道还留下来看新帝登基不成?”
忽听此言,花溪望向刚刚的那两处,人去楼空,啥也没有了。
下一秒,少年带着花溪从原地消失。
等到花溪睁眼之际,她已经坐在了何处山的居所之中。
看着熟悉的木椅,她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少年的痕迹。于是,她起身走到那张小榻前,被子被妥妥当当地叠好放在枕头旁边,枕头的下面放着一张白色的信封。
花溪好奇,弯腰将其取出,捧在手里。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写得甚是风流俊雅,自成一派。
“阿姐亲启,花九。”
蓦然看到花九这个名字,花溪才想起在兴月国时,自己的言论。不想他竟是听到了心里去。
嘴角跟着不自觉地弯起。
缓缓拆开信件,里面是一张洁白的信纸,只有简单的几句。
“阿姐,期待我们下次再见!不会太久。另外,这张小榻是我的,不许别人碰。”
看着这字句里的流露出来的傲娇情绪,逗得花溪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道了一句:“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谁知,她这句话刚刚落下。窗外就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也很有意思。”
花溪立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连忙将信件揣进怀里。一个身穿绿衣之人从门口缓缓而来。一只手覆在胸前,一只手背于身后。
面目冷清,眼睛里似乎有着淡淡的绿光,奇异又妖冶。不过周身却散发着一股灵力气。若是花溪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一位神灵。于是,她礼貌地拱了拱手,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何处山上最近的客人有些多,多到让人不可置信。
绿衣男子手里攥着一把木扇子 ,悠闲地在眼前晃悠。他闻言,面无表情地道:“在下风扬,就在刚才,我们见过。”
此人真的是惜字如金呐!真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花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风扬?”她嘴里喃喃道。目光上下打量着男子,转眼间,男子已经挪步到了她的眼前,速度快到让人看不见。
花溪看着这个高大的身躯,突然想起在兴月国见到的那个数豆子的愣头青。她指着某人的鼻子道:“原来是你啊!”
男子目光顺着脸颊看向花溪的手。花溪连忙收回手,悻悻地道:“不好意思。”
既然是神灵,平日里一定是呼风唤雨,德高望重。怕是几百年也没被人这样指过鼻子了吧!尴尬了半天,花溪发现来人也不说话。无奈,她只好扬起脖子,莞尔道:“敢问您找我有事吗?”
风扬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看向花溪。疑惑地道:“你不知道?”
花溪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道:“我不知道啊!”
风扬眉角抽了抽,蹙着眉道:“我来暗访,意外发现某人的罪证。你是证人。”
又没了?花溪两只眼睛好奇地望着绿衣男子的脑袋。她怀疑里面装的不会是浆糊吧?
她道:“可否具体些?”
风扬似乎是没了耐心,他一把扯住花溪的袖子,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展开手中的木扇,哗一扇,强劲的风自四面八方而来,将两人席卷向外面的云间。
因为紧张,花溪一直未敢睁开眼睛。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除了周身的气流比较湍急之外,好像并没有感受到危险。
于是,她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睛。入目是风扬那万年仿佛也不曾变化的脸庞。明明俊毅非凡,却硬生生给人一种朽木的感觉。
另一只眼睛也跟着慢慢张开。只见周围的风力十足。两人正是置于冲上九霄的途中。身边的风景美如画,飞鸟盘旋,灵动悦耳。再看脚下,地面上的风景渐渐缩成一点。
说来也怪,对于这种差距,花溪倒是不怕,就是怕悬崖之巅。嶙峋的巨石和一望不见底的深渊。
花溪伸出一只手向着外面招了招,顷刻之间,有几只百灵鸟飞到其手边,围成一个圈,鸣叫着,仿佛在歌唱。
风扬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北极殿的门外。此刻,正值开会的时刻。
听着里面朗朗的声音,花溪心头一震。这里面的人好像是天帝,昊阳。
于是,花溪转头问风扬:“天帝回来了?”
风扬愣愣地看向花溪三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天帝不是一直都在吗?”
花溪无语,心道:“看来这个人也是常年不在天京居住啊!”
“门外何人?”就在两人都愣怔的时候,一声威严的话语从里面传出。
是昊阳。
花溪还在深呼吸,却见风扬却满不在乎地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北极殿的大门。
随着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的人纷纷朝着门口望来。
众人一见绿衣服的风扬,原本脸上挂着的笑意顿时消减了九分。个个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恨不得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再往后一看,一身素衣的花溪。连原本的那一分喜悦也不见了。
花溪看不见坐在最上方的那人脸色,但她能感觉到无数人正在望着她。风扬特意顿了一下,回头喊她:“快点!”
站在大殿中央,花溪更觉浑身不自在。神官们都按照各自的位置站着,灵韵十足。
昊阳看向风扬,欣慰道:“你终于回来了?”
风扬俯首道:“禀天帝,风扬这次查获了一件大事。还请天帝定夺。”
花溪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悄悄地抬起了头,看向最上方的那个浑身泛着金光的神明,万物之主——北极中天昊阳天帝。
视线刚看过去,便被后者轻易地发觉。昊阳冲着花溪温和地笑了笑,未语。反而是继续问风扬:“哦,什么事,可说来听听!”
这下,站在下面的群神都站不住了。
他们皆用慌张的眼神看向站在大殿中央那个身姿笔挺的绿衣男子。
风扬目光淡淡地扫过某个方向,随即道:“有人接受活人献祭之灵,积蓄自身灵力不衰。”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响起了激烈的讨论声。仿佛排山倒海般涌来。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有的人伸长了耳朵去听,生怕错过了什么举世皆惊的大新闻。
被风扬视线扫过的那一群人皆面目发白,神情慌张,只是勉强维持着心里的镇定,却有一人嘴角带笑,幸灾乐祸地看向他身边的诸人。
众人皆知,木神风扬常年在下界专门探访,替天帝搜集众神的功德及徇私枉法之处,坦白了说,就是天界检察官。专门负责打击违法犯罪之行为的。
昊阳闻言,良久沉默。他手指微微蜷缩,紧握扶手上的云鹤。再次道:“多少人?”
众人都纷纷竖起了耳朵。人数的多少直接关系到此人的罪行大小。对于后续的处罚至关重要。
风扬微微拧眉,他在脑海里仔细地想了想。最终道:“数量庞大难以计算。至少有十余万人。”
十余万人!这个数目一出,众神皆震惊了。怪不得,有人选择铤而走险,也要如此。这么多人的献祭,那该是多么庞大的灵力!
昊阳狠狠一拍案板,整个北极殿都跟着抖了三抖。众神顿时觉得身子不稳,险些摔倒。在一阵天摇地晃之后,终于恢复了稳定。
就在此时,一身红衣的月神突然开口道:“木神,那你又为何要带着花溪呢?难不成,她是帮凶?”
一句话直接将花溪打到了谷底。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木神屁股后面跟着的人,这些年来只有犯人。若不是主犯,便是从犯。
花神香澈和书云殿主神成韵仙君,两人都均看向昊阳天帝,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微俯身道:“天帝,这绝不可能!”
如今天界愿为花溪说话的人不多,这两位便是其中之二。一个是老友;一个是新朋。
风扬听着大殿里的谈话,一边的眉头微微翘起,似是疑惑。他回头望了望一脸慌张的花溪,忙解释道:“月神误会了,她不是罪犯。而是证人。”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了。
众人皆交头接耳,讨论着这则消息。
“证人?她居然会是证人?会不会趁机公报私仇啊?”有些人便开始担忧起来。对于这位昔日的灵神,明里暗里或多或少都有欺凌过她。
就在众人如同苍蝇炸锅了的时候,一个身披铁甲的将军从人群中站出。他饶有深味地看了眼花溪,道:“天帝陛下,我天界一向明察秋毫,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还请您秉公办理!”
此人便是伏地将军。他认为无论这次是谁倒霉也不会是他。因为,一来,他的故国已经覆灭,不会有人给他献祭;二来,他也从未向旁人要求过。
听到伏地这么说,大家也都纷纷望向坐在上位的昊阳。
昊阳扶了扶额角,似是有些头疼。他看向下方诸神,严肃地道:“那是自然。”
风扬看着眼前的将军,眸光闪烁着,顿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禀天帝,此人乃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浑圆,心里如擂鼓般跳个不停。
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洪亮的声音仍在继续:“就是将军本人。”
“什么?”一人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带着深深的震惊和疑惑,“这怎么可能?”
还有的人分不清状况,朝四周张望,好奇地道:“将军,哪个将军?”
整个天界的仙将数不胜数,如今在这北极殿中的少说也有几十位。直到身旁之人用手肘推了推他,示意他看向一个方位。这才明白过来。
是说伏地将军本人呢!
若不是在场仙僚众多,那人的眼珠子只怕要滚落在地上拾不起来。他脱口而出地道:“夭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