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走后,周焰绞尽脑汁。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陈淑芸。那个跟段野交往时间最长的女人。
他记得曾经跟她交换过联系方式,便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了这个女人的号码。
电话拨通了。陈淑芸显然对周焰的来电颇为吃惊。
周焰简单地告诉陈淑芸,说段野和几个兄弟打算在九月中旬去日本“做生意”。
陈淑芸说:“这不意外,我跟段野曾去看过多次,在那里交了些华人朋友。那边各种条件都不错。怎么,段野要把你那只小野猫带走了?”
周焰:“是林栖想跟着去,但是段野可能不想带着她。”
陈淑芸吃惊地问:“段野和林栖没有在一起吗?”
周焰:“没有。”
陈淑芸:“真奇怪。我还以为,只要我走了,他们俩肯定会在一起的。”
周焰:“你告诉我,段野他们在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陈淑芸:“哈,警察同志,你是在办案呀?”
周焰:“不,这只是私人问题。我也想知道段野为什么不肯带林栖走。我想知道段野到底是不是信任我。”
陈淑芸:“他对你印象挺好的,应该。”
周焰:“不……上次跟他见面时闹了些不愉快。我本来搬到林栖家住的,发生了一些事,我也有错,总之就是他不同意我住在林栖家。”
陈淑芸笑了,说:“你这么快跟林栖住在一起了呀?我倒是不吃惊的。段野估计接受不了。那他有没有反对你和林栖在一起?”
周焰:“这倒没有。”
陈淑芸:“其实,只要他愿意,勾勾手指,林栖就会跟他的。林栖对他那么依赖。我一直以为他们俩最终会在一起。”
周焰:“但是事实是,他没有对林栖勾勾手指。林栖要退学的那次,他只是带林栖出去玩,散散心,还是要她回来继续读书,希望她成为医生。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淑芸:“段野话很少,有心事的时候就一个人抽烟,不会跟我说想法的。他的心有点难猜。”
周焰:“连你也猜不到他的想法吗?”
陈淑芸:“你太高估我了。总之,既然段野没有和林栖在一起,那我该回去找他了。我是最傻的,其实我离不开他。”
周焰:“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们在做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陈淑芸笑了,说:“来钱这么快,你说是什么生意?”
周焰:“犯法的吧?”
陈淑芸:“不,是安全的,警察同志。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安全的。他是该趁早出国,这样对谁都好。”
周焰:“他的这些犯法的事,有没有牵扯到林栖?”
陈淑芸:“警察同志,你不要污蔑他。没有犯法的,他们还请了法律顾问。”
周焰:“即使不犯法,也肯定是在钻法律的空子。我想问,他做这些危险的事,有没有牵扯到林栖?”
陈淑芸:“没有的。林栖父母的钱委托段野保管,他都是放在别人的正规项目里。而且他和兄弟们从来不当着林栖的面谈生意。只要林栖在场,连抽烟和讲脏话大家都是忍住的。”
周焰:“那就好。看来他不想要林栖涉足这个危险的领域。”
陈淑芸:“他把林栖保护得很好。像保护眼珠子。”
周焰:“我有点懂了。谢谢你。”
陈淑芸笑着问:“该不会,你还是想跟林栖天长地久?”
周焰:“是啊,我跟你一样,也很傻。”
陈淑芸苦笑着说:“那,祝你成功。”
……
挂断电话,周焰更笃定段野是不会带林栖走的,段野肯定是希望林栖能过上安定幸福的日子。
周焰揣测着段野和林栖之间的羁绊。他想起了一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
在电影里,全家被屠的少女站在杀手莱昂的家门口,莱昂为她开了门。于是,无家可归的少女非要跟着莱昂学做一位杀手,莱昂的生活也多了一抹亮色。他们俩也是“过命的交情”,少女也仰慕并依赖莱昂。莱昂呢,他可以为她去死,但是拒绝跟她发生关系。
……
这天晚上,周焰照常执行巡逻任务。
在工作的间隙,他无数次地瞄向手机。他想给林栖发条微信,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希望林栖能给自己发条微信,但他知道不太可能。
他想念那个姑娘。现在已经半夜了,她睡了吧?睡在粉红色的被子里。
她又做噩梦了吗?
如果有神,有上帝,能不能让她别再做噩梦了?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折磨她?!
周焰看着警车的红蓝灯光闪烁,现在自己守护着这个街区的治安,却守护不了心爱的姑娘。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
凌晨回到家,林栖家没有亮灯。肯定是睡了。
周焰身心俱疲,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他也做了一个梦。
他在一个漆黑的森林里,听到了林栖的呼救。循声望去,一个树妖正生长出粗壮的藤条紧紧地箍住姑娘,藤条上滴淌着粘稠恶臭的汁液。他在梦里无能为力,发不出声音,也挪不动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树妖吞噬姑娘的整个身体。
他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发现自己脸颊湿湿的,在梦里已经哭成了泪人。
周焰疲惫地下床,打开窗帘,外面已经大亮。他脱掉湿漉漉的衣服,套上一件干净的。他想去看一看林栖是不是已经走了。
打开门,他看见段野正从电梯里出来。
段野也看见了他,不太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嗨。”
周焰说:“你来接林栖?”
段野:“嗯,去一趟南城。”说着,段野拿出钥匙想要开602的门。
周焰叫住他:“我,能不能跟你聊一下?”
段野看了一下手表,说:“我跟林栖约好了八点出门。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了。”
周焰:“五分钟就好。”
段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他走进了周焰家,环顾四周,说:“挺干净的啊。”
周焰邀请段野坐下,说:“我就开门见山吧。林栖初中毕业那个暑假,在魏恒家门口的小公园里,你跟林栖说了什么?为什么她抱着你哭完,就变回阳光开朗的少女了?”
段野对这个问题有点吃惊,说:“讲了什么……我记不得了。”
周焰:“好吧。那么,你这次带她回南城,能不能也去那个小公园跟她说会儿话?反正你要出国,又不打算带她走。你能不能把她完完整整地留给我?”
段野轻嗤:“你留不留得住她,要看本事。”
周焰:“我对她是真心的。现在魏恒又死了,除了我,你还能把她留给谁?”
段野沉默了。良久,他说:“我知道了。”
周焰说:“谢谢你。”
段野:“若你对她不好……算了,没什么。”
然后段野就走了。
……
接下来,就是空虚的星期六和星期天。
周焰回了趟父母的家。
贺梅看到儿子回来很高兴,做了一桌子菜。周揖山拿出一瓶酒。
周焰说:“爸,你的腿刚好,不适合喝酒吧?”
周揖山笑着说:“这话要是让小林医生来讲,我倒是会听。来,咱爷俩喝一点。”
周焰说:“爸爸,你不看好我和林栖吧?我感觉出来了。”
周揖山说:“不是不看好,而是……你看,你的人生已经基本定型了,而她还是个学生,以后还要读几年书、在哪里就业……都是不确定的。你们两个充满变数。这个你要清醒地认识到。”
周焰:“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对吗?至于她没有父母,你们俩不介意吗?”
周揖山说:“傻儿子。失去父母,她肯定已经很难过了,我们又怎么能往她伤口上撒盐呢?若你和她真的成了,我和你妈一定把她当半个女儿来看待。绝对不让她受委屈。”
周焰:“爸爸,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想跟她在一起。”
周揖山:“你要想清楚。之前你也说真的喜欢季姝华,要跟季姝华结婚。”
周焰:“不一样。林栖很尊重我,不会想要控制我,也不要我给她花钱。我跟她在一起很开心。”
周揖山:“嗯,虽然我跟小林医生接触得少,我也感觉她聪明可爱。”
贺梅插话道:“既然她这么好,你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周焰:“妈,她什么都好,只是不够喜欢我。”
贺梅:“她都跟你在一起了,又夸你好看,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周焰:“妈,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周揖山:“儿子,我明白。她自力更生,独立自强。你感觉她没有那么需要你,对吗?”
周焰:“对,就是这种感觉。”
周揖山怅然地提起往事:“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定要娶你妈的吗?”
贺梅害羞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周揖山继续说:“有一次,我生病。你妈妈衣不解带照顾了我半个月。生病的人最脆弱无助,而阿梅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嫌脏不嫌累地照顾我。那个时候,我就认定她了。”
周焰:“嗯。很有启发。”
贺梅:“你们爷俩这是不是在盼着林栖生病啊?太缺德了吧?”
周揖山对妻子说:“缺德的人是谁?后来萍妹子都告诉我了,是你把我的药换成了维生素片,害我多躺了一个星期!”
贺梅故作生气道:“哼,当初你要是再不开窍,我还能让你躺上一个月!”
周揖山笑着感谢夫人不杀之恩。
周焰看着父母感情这么好,心底里对婚姻的期待又死灰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