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焰几乎是乞求般地想要留住林栖。
林栖说:“即使我真的要跟段野走,也是一个半月以后的事。在这期间,我们可以继续‘成人交友’,说不定一个半月就差不多玩腻了。”
周焰伤感地说:“是你玩我玩腻了吗?”
林栖:“现在还没有。我挺喜欢你的,很喜欢。你又高又帅,又体贴有趣,我非常喜欢你的。你不要妄自菲薄。”
林栖的话一点也没有安慰到周焰。他说:“你喜欢我,又要离开我,这是什么逻辑呢……”
林栖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有破破烂烂的经历。”
周焰:“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我知道你经历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但这都不影响我喜欢你。你也可以把那件事忘掉,不要让它再……”
林栖忽然变得警觉:“那件事?”
周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掩饰道:“没,没有。我是说,你可以把每一件不愉快的事都忘掉。”
林栖发出一声冷笑。她说:“那件事?你是警察,你查到那个案子了?你查到我的病历了?!哈!那件事……我已经很努力要把它忘掉了。”
周焰抻出手,紧紧握住林栖的手,说:“再也不提这事了,无论发生过什么,你都是完美的。我知道你是最高洁的。”
林栖:“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坦白地说吧。我夜里会梦到那些事,有时会讲梦话。高中住校时被室友听到了,她们暗地里对我指指点点,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学住校时,室友把的我梦话转述给我听,我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周焰:“所以,你一直不愿意跟我睡在一起过夜,是害怕我也听到你的梦话?”
林栖嗤笑道:“是啊。我要脸。”
周焰把林栖的手握得更紧了,说:“就算我听见了,我只会更心疼你爱护你。”
林栖:“我做的梦很可怕。那个王八蛋和他孩子一起向我索命。”
他孩子??孩子??周焰一震,握着的手僵住了。
林栖感受到了周焰的变化,苦涩地笑着抽回手,残忍地把一切污秽都剖开掉落。
她说:“当时,我奶奶什么都没有对医生说。我也不懂。等魏阿姨找到流星镇才给我吃了紧急避孕药。我也以为来得及,但是事实上已经太迟了。那个暑假,魏阿姨发现我身体异样,便瞒着所有人,带我做了药流。我看到了那个胚胎。我讨厌我的子宫。”
周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重大信息惊呆了,说不出话。
林栖继续冷冰冰地说:“周老板曾经告诉我,我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哈哈,我想做的事,就是死。我想死。但总是有各种各样讨厌的人非得要我活下来。魏恒也是,段野也是,你也是。你越是对我好,我越是讨厌你。”
林栖的眼泪掉了下来。周焰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想要抱住她,林栖却把他推开,说:“我是高洁的人?这话你现在还说得出口吗?!你怜悯我,施舍我。你所喜欢的,是救了一只流浪猫所获得的道德感。”
周焰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不是的……”
良久,林栖擦掉自己的眼泪,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变回了平平常常的样子。她客客气气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你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吧。就像你劝我的,把每一件不愉快的事都忘掉。”
周焰知道她在反讽,但是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不出应对的话。
林栖继续放松面部肌肉,换上一副笑脸,说:“抱歉周焰,我周末要出门,不能跟你一起去玩。”
周焰无力地问:“……那,星期天晚上你回来以后,我可以来找你吗?”
林栖眯眯笑地答道:“再说吧。”
周焰问:“下个周末,下下个周末,我可以约你去影视基地玩吗?”
林栖眯眯笑地答道:“再说吧。”
然后她礼貌地感谢周焰请她吃午饭,告辞回医院去了。
周焰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了一部分。
那种感觉并不是嫌恶,而是心疼。林栖所经历的痛苦肯定还远不止于此。她肯定还有很多悲伤是一个人咽掉的。她的这个秘密,魏恒是肯定不知道的。陈淑芸也不知道。段野知道吗?不好说。
林栖能这样直白地对他讲出自己的秘密,周焰是高兴的。但是,分享秘密换来的结果不是更深的羁绊,而是更大的隔阂。
林栖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毫无芥蒂地接纳像她这样的人。她自己也接纳不了自己,否则也不会饱受噩梦的折磨。
难怪她曾经想要切除子宫,难怪她坚定地不想组建家庭。一切洞然揭晓。
周灼一直以来都判断林栖是“翻篇很快”的人。周灼看人很准。下次见面,林栖也会装作今天的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下次见面,还是可以抱着她讲甜言蜜语,还是可以玩“说出5个影视作品里的倒霉蛋”之类的游戏吧?
周焰明白,林栖心里的这道坎不迈过去的话,将永远是一只无脚的鸟、一朵求死的浮萍。
周焰再一次明确了自己的心——他是爱她的。爱她的一切。越来越爱了。
但是,要如何让林栖相信他的爱,相信他没有一丝丝的嫌弃,也绝对不是救助流浪猫的心理。要怎么做呢?
这次不能咨询周灼了。这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周焰必须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