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突逢变故,白尚书因受贿渎职,酿下多桩冤家错案,满门被查抄入狱。
那时的白桅月,刚过及笄之年,一个弱女子,惶然害怕的如一只惊弓之鸟。
她想找谢知行求助,可他远在塞北鞭长莫及。
那个冬天,可真冷啊。
绝望无助时,陆怀瑾来了。
不仅给她送来吃食被褥,还竭尽全力的四处奔走,甚至不惜跪下求他大哥,被他母亲斥骂痛打,他也坚持要救白桅月。
白尚书罪无可恕,但白家其他人罪不致死,全判了流放。
陆怀瑾求他大哥帮忙,保全了几个白家小辈,以娶妻之由救出了白桅月。
按东临律例,白桅月为罪臣之女,该当一起流放或是送入教坊司,无论哪一种,白桅月都承受不起。
她别无选择,只能抓住陆怀瑾伸来的手。
“你把桅月照顾的很好,多谢。”谢知行给陆怀瑾斟茶,举杯敬他,“祝你们恩爱白头,举案齐眉。”
茶水入喉,略微的苦涩之后是绵长回甘。
命运早已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他错过了白桅月,却等来了纪棠。
没有谁比谁更好,只有刚刚好。
他不遗憾,只向前看。
“你当真……不怪我们?”陆怀瑾敬佩他的胸怀大度。
谢知行道:“若要怪,也该是桅月怪我才是。”
在白桅月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毫不知情,若非陆怀瑾,他才真的要遗憾愧疚终生。
比起错过,彼此安好更为重要。
“人生漫长,风景不只一途,只有别离前途之景,才能邂逅后途美景。”谢知行早已看开释怀。
陆怀瑾惊叹于谢知行的觉悟,更震惊于他的开阔心境。
“倒是我狭隘了。”他自惭形秽。
谢知行淡声道:“人生际遇不同,心境自然不同,若你如我一般历经生死,便没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了。”
陆怀瑾细细品味这话,明白谢知行这些年的寂苦不易,对他也愈发崇敬。
“我们还能做兄弟吗?”陆怀瑾实在不舍多年情谊。
谢知行睇他半晌反问:“我们何时断交了?”
陆怀瑾闻言愣了下,随即释怀舒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自罚一杯。”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仰头一口饮尽。
两人笑看着对方,各自心中都明白,话虽说开了,但始终也回不到从前那般了。
但能偶尔来往,和气闲谈,彼此守望相助,便也足够了。
人啊,不能太贪心。
秋高气爽,暖阳明媚,正是出游赏景的好时候。
白桅月领着陆澈走在前头,纪棠和陆相宜跟在后面,气氛有些古怪。
看着面色红润有光泽,脸上还带着笑的纪棠,陆相宜嫉妒心作祟,想要给她找些不痛快。
“你可知我二嫂与知行哥哥从前是何关系?”她凑到纪棠身边压低声音。
纪棠放慢脚步,“你想说什么?”
陆相宜哼声道:“他们从前可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这事纪棠早就知道了,也早便想通了。
“所以你嫉妒她,不喜她?”纪棠一语道破。
陆相宜一愕,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炸毛道:“你知道什么,少自作聪明。”
纪棠也不恼,好脾气道:“不是这样吗?那你为何不喜她?”
陆相宜虽没有说,但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也不知是不想藏还是不会藏。
“关你什么事。”陆相宜态度恶劣。
纪棠学着她的语气回怼,“既然不关我的事,那你同我说什么。”
“你……”陆相宜气结。
“有病。”纪棠抢先说完快步上前,留下陆相宜独自生闷气。
陆相宜气呼呼地盯着纪棠的背影,捏紧了拳头冲她挥了挥。
简直就是个蛮不讲理的凶悍村妇,知行哥哥怎么会喜欢她!
陆相宜气的咬牙又跺脚,可又无可奈何。
纪棠走到白桅月一起,下石阶时陆澈跑太快绊了一跤,白桅月没抓住,幸得纪棠跟着伸手拉住了陆澈。
“多谢。”白桅月礼貌道谢,而后蹲下身抱着陆澈询问:“澈儿,没事儿吧,有没有磕到那里?”
陆澈摇头,白桅月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才放心。
“怎么了?”陆怀瑾和谢知行追了上来。
白桅月回头,看到二人后简单说明,“无事,澈儿跑太快险些摔倒,多亏少夫人援手。”
很生疏客气的称呼,却也是她们之间最合适的称呼。
“相宜,不是让你搭把手。”陆怔瑾责备落后几步的陆相宜。
陆相宜震惊委屈,“谁能想到他会突然摔跤。”
“澈儿也没摔着,别怪小妹了。”白桅月温声相劝。
“就会假惺惺的扮好人,自个不看好孩澈儿害我被骂。”陆相宜并不领情。
白桅月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陆怀瑾皱眉,欲要嗔责陆相宜,被谢知行拦下了。
“好了,在外面呢。”谢知行示意陆怀瑾注意场合。
陆怀瑾点头,上前牵起陆澈与白桅月。
陆相宜委屈的红了眼,泪水在眼里打转。
纪棠看到这里,隐约明白陆相宜为何不喜白桅月了。
因为白桅月不仅抢走了谢知行,也抢走了陆怀瑾。
且看这模样,陆怀瑾是有些偏袒白桅月的,因而让陆相宜受了不少委屈。
虽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日积月累也足够陆相宜记恨厌恶白桅月。
“走吧,去给你买及笄礼。”谢知行问纪棠要了一块锦帕给陆相宜。
他身上是有带锦帕的,但他没有拿自己的,而是特意拿了纪棠的。
纪棠明白,他是在避嫌,也是告诉她他对陆相宜别无心思。
陆相宜接过绣花锦帕擦干湿润的眼,双眼红红的像个负气的小孩子。
白桅月不知同陆怀瑾说了什么,陆怀瑾过来哄她,“二哥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一会儿给你买礼赔罪。”
“哼,谁稀罕,我有知行哥哥买。”陆相宜傲娇地昂起下巴,抬脚走在前面。
陆怀瑾无奈摇头,“她就这性子,让你们见笑了。”
纪棠宽容道:“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挺好。”
陆相宜虽脾气不太好,但为人单纯直接,与她相处倒也简单。
此事就此揭过,几人从菊园出来,去了琳琅阁。
除了给陆相宜和白桅月买发簪,谢知行还给陆澈挑了块平安佩做见面礼。
将东西给他们时,白桅月推拒不要,陆相宜则喜滋滋地抱在怀里,鄙夷的咕浓了句‘装模作样’。
陆怀瑾知白桅月是怕他不高兴,便开口道:“收下吧,这是知行的承诺,也是心意。”
白桅月看着谢知行递来的锦盒,心中百感交集,接过拿在手里,仿佛似有千斤重。
这份迟了六年的及笄礼,终是送到了她手上,可那没说完的话,却只能湮灭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