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定襄渡口。
朝阳明明,旌旗烈烈,纛旗招展,人马嘶鸣,林立的兵戈,覆压三十里。
北方联军大阵,六尺高的主帅台上,一身戎装的和连,背风而立。
他目光悠远,举目眺望,在南部雪原上,不断巡梭。
经过三个日夜的风吹雪打,夏军大阵木垒森严,顽强稳固的立在原地,兵戈森然,旌旗招展。
到了此刻,和连方才心中感慨,“果然如先生之前所说,这九宫八卦阵,持久耐耗!”
“其内士兵增减随心,却能保持阵型主体不变,甚至三个日夜的风雪消磨,竟然不见一丝疲弱,确有强悍之处...”
“呵呵!”袁先生只是摇头轻笑,对于和连的吹捧,不以为意。
夏军中部大阵,何止持久,简直就是一架严密的战争机器...
甚至经过三日消磨,夏军阵中的的防御工事,又添加了不少壕沟鹿角,乃至高大的木垒。
很显然,在联军枯等待这段时间内,夏军并没有闲着。
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将军到士兵,都在源源不断的努力着,为胜利的天平上,增加一注注砝码...
而与之相对的联军,则是在河套雪原上,白白浪费了一天又一天。
各部之间,勾心斗角,甚至为了后勤补给的分配额度,而相互冲突消耗...
如此下去,每耗一天,联军的势头便会弱一分,士气便会低落一分,直至从内部崩溃瓦解...
很显然,和连这名鲜卑大单于,联军首领,也隐隐知道自身,目前的微妙处境。
他暂时收起高傲,向袁先生拱了拱手道:“此番破阵,便全仰仗先生了!”
“若先生能破此阵,扫除李屠夫这个障碍,吾必兑现前番诺言...”
“大单于客气了!”
袁先生不敢大意,他躬身还礼道:“吾亦早想试试,那五毒谋士的斤两!”
“此番,吾便倾尽毕生所学,全力以赴,与贾毒士争个高下...”
此时此刻,袁先生眺望南方大寨,好似能看到,某人的身影...
有道是,文武无第一,他袁某人胸中亦有韬略良谋,自认不会弱了谁...
纵使是以五境之称的毒士,他也有信心,凭借百万联军的之力,与对方较个高下...
哪怕最后百万大军折尽,决战失败了,他也能做到心中无愧,人生无憾。
是以不管最后战事如何,无论胜败,死的都是鲜卑乌桓等胡虏,无需怜惜…
因为鲜卑人家大业大,底蕴深厚,死个百八十万人,对袁先生来说不过毛毛雨。
此番南北争霸,他可以尽情施展毕生所学,挥洒胸中韬略。
一句话,他袁某人,比贾毒士更有试错的本钱,也比贾毒士来的更豪奢…
想到这里,袁先生一甩黑袍,意气风发道:“李屠夫此番所倚仗者,无非是毒士的谋略,和战阵军略...”
“但今日,吾要让那毒士知道,论计谋、论谋略、论谋人,论军事、论战事、吾一点都不比他弱...”
“嗯!”和连见此,也不再耽搁,猛然抬首,而后踏步上前。
他神色郑重,从王庭侍卫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黄色令旗,猛然一挥:“大军出阵,今日便破了夏军的乌龟壳...”
“只要破阵,宰了李屠夫,入主中原大地,指日可待...”
“呼呼!”红黄色的令旗,迎风招展,哗啦啦的扇动摇曳。
与此同时,下方鲜卑联军大阵收到指令,瞬间分列出九队,万人规模,队形各异的军阵,依次排开。
大军分击,旌旗蔽空雪,人海乌泱行,步伐整齐,兵戈起伏,列阵有序。
中军当头,为一字长蛇阵,行进间宛若长虹贯日,排列成一条长龙的阵势。
长蛇首尾犀利,蜿蜒阵运转,犹如巨蟒出击,暗含凌厉攻势,为一字长蛇阵。
左侧行军两列,每列六千人,行进间宛若双爪擒龙,阴阳两路仿如两条龙在战斗。
时而交错、时而分开,此阵势令敌人防不胜防,为二龙出水阵。
右侧军势三才,以天、地、人三才为战斗队形,小而疏散,前后重叠。
阵中多弓弩手,每才三千六百九十人,曰三才无量阵...
左中侧,乃是典型的方阵为列,按照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四方排兵布阵,形成包围之势等...
鲜卑此次出列共有九阵,分别是一字长蛇、二龙出水、天地三才、四象混元、五行变换...
六方六合、七星北斗、八门金锁、九字连环等,兵书中着名的军势阵列...
如此阵势,就连一旁的浦头弥加等人,也频频侧目张望。
想要从中,窥视一些门道,学到一些让他们受益的东西...
毕竟,这些阵型,皆是中原兵书中的不传之秘...
但此刻,却真真切切的,暴露在了他们都眼皮子底下...
若是他们能偷学个三才五阵,或者窥探出其中精髓,绝对受用无穷...
“先生真乃大才也!”慕容威虎目圆睁,俯视雪原九大阵列,和那复杂的各色兵种,眸光中异彩连连。
他久经战阵,对于中原汉军的阵列,并不陌生。
但像今天这样,一日出九阵,宛若走马观花般,让他眼花缭乱...
“呼!”和连深吸口气,他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等,九阵同出的场面。
能指挥这样,举世罕见的大阵作战,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想到这里,和连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黑袍文士,请教道:“袁先生,我军阵势已列,大军已出!”
“不知此番...该如何进攻...如何破敌...”
和连言语恳切,甚至暂时放下了心中骄傲,带着虚心求教的味道。
虽然是自己是大单于,是军中统帅,但这具体破阵之道,还是需要布阵的先生来统筹。
专业的事,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才去做,外行指导内行,其中的效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此战关乎联军成败,关乎韦族日后入主中原的大业,不可马虎,所以这个时候,和连算是放下了一些面子和虚荣心。
大单于不耻下问,袁先生也不矫情,他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雪原兵戈,凝视着列阵整齐的鲜卑士兵。
袁先生面色一正,向身侧的大单于解释道:“夏军的九宫八卦阵,虽然变幻莫测,但其中基础,和本质之道,摆在那里...”
“若想破阵,其重点还是在这,八卦节点上...”
“九宫变换,八门为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联军只需要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直入中军核心...”
“只要赫兰将军,能破了夏军中阵,拔了他的帅旗,乱了他的军势...”
“则此阵可破!此局可定!此战可胜矣!”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袁先生真乃大才也!”
和连心中感叹,联军在决定破阵时,便已经收集各方情报,和中原信息。
并着手了解夏军的九宫八卦阵,以及左右翼型结合的优劣之处。
其中情况,和各种信息,与袁先生说得几乎全部吻合。
甚至就连破阵之法,也如出一辙,此也证明了其所言非虚。
这说明,袁先生并没有藏私,至少没有表现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和连抬首眺望南部的中军大阵,心中有了决断:“破阵就在今日,决战就就在今时!”
“传令下去,让左右两翼,慕容虎,和步度根各率三万骑兵,与中军赫兰九阵,策应引援...”
“今日,本单于,便彻底敲碎李屠夫,引以为傲的乌龟壳,拔除南下阻碍...”
“呜呜!”随着命令下达,苍凉的的牛角号声,响彻天地,震荡苍穹风雪,激昂着士兵热血。
轰隆隆,一面面五色旌旗挥动间,联军前列九阵,终于动了,先是两翼六万铁骑,纵马掠阵。
而后以中军一字长蛇阵为轴,东西左右,四方八阵联动。
共九万八千名联军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挺着森寒的枪矛,越过厚厚的冰雪,缓缓向夏军中阵压了过去。
联军号称百万勇士,他们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给人的印象是以骑兵为主。
但他们步战同样弱,甚至若论单兵体型,和战斗素养,比中原汉军还要强。
若不然,历代的草原帝国,是怎么凭借区区百万的部族人口。
便将所谓占据制度、科技、文化、人口、乃至战术优势的中原王朝,压得抬不起头来。
想想冒顿的匈奴帝国,与同时代的高祖大汉,再想想后世的耶律大辽与同时期的赵怂,再想想完颜金与完颜赵,乃至后面的蒙古帝国。
甚至就连鞑清野猪皮,也能凭借着十几万条螨虫野人,便杀的两万万猪明帝国,人头滚滚,奴役三百年…
这些都说明了,冷兵器时代,乃至火枪大炮时代,游牧民族绝对有着,中原人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某种优势与特质…
是以历代的草原大漠,只要有统一整合的主体族群出现,必然会呈现帝国势的强盛与扩张。
哪怕如今的鲜卑人,出现了和连这种猪猴牛逼综合症的二代单于,但他们的人杰依然健在,人口底蕴依然深厚,实力依然强劲。
所以此刻的鲜卑人,有着檀石槐时期留下的军事人才,和战兵底蕴。
他们的战术并不死板,甚至因为习俗的问题,比中原王朝的军队还要灵活。
前番木鲁桦的三万铁骑,正面冲击夏军步兵方阵的结果,他们自然早已知道,此番经过推演,便果断下马步战。
并且经过三日的短暂训练,临时结出九大经典阵列,要以阵破阵,与夏军争个高下...
虽然是短时间仓促结出的大阵,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他总归是步兵,总归是阵列不是...
“轰隆隆!”大地震颤,积雪飘毛,白茫茫的河套雪原上,九万八千名,联军勇士,以肉眼可见速度,向夏军大阵逼近。
胡人联军列阵整齐,队伍井然有序,五花缭乱的战袍行动间,宛若一片片整齐花海,高低起伏极富韵律。
夏军阵势如墙,横亘在无际的雪原上,阵中旌旗招展,黑色战袍随风飘摆,宛若乌汪汪一片黑潮。
联军总攻开始,李信也不势弱,一身重甲扶剑而立,立于中军最高台。
他环顾周身将士,俯视雪原兵戈,高声激励士气:“联军号称百万众,战马千万匹,终究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武城一战,拓跋焘受首,十万鲜卑人,被臧霸将军杀得弃甲投降...”
“云中一战,魏越将军,斩首北方杂胡七万级...”
“渡口一战,我军杀伤联军精锐,六万众...”
说道这里,李信高声怒喝:“如今和连,不思反省,反而得寸进尺,与我等死耗,那老子就成全他...”
“我等能杀联军十万,便能屠他百万,此战我军必胜,诸君必胜,河套必胜,....”
“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
“必胜!必胜!”
纛旗烈烈下,三十万夏军将士,转首凝视着高塔上,那道冷然的身影。
他们高举长刀,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激荡身体热血,情绪高昂感染着袍泽,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那是李信,是卫将军,是所有夏军将士,心目中的统帅。
亦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他们心目中领袖与信仰,更是北疆的希望所在。
此刻李信与他们同在,与他们一同顶着风雪,顶着北方寒流。
顶着联军的百万兵锋,屹立在这河套雪原上,与胡人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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