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光寺。
魏东身穿灰色居士服装,面色无常地走了出来。
苏虹迎上去,话未出口,眼圈却已泛红。
“请问施主,你找我有何事?”魏东双手合十,语调平缓,面无表情地说,“我已决定出家,凡尘俗事了无牵挂。”
苏虹终于哭了出来,“旭东,旭东……他,他已经昏迷4天了,大夫让,让准备后,后事……”
“阿弥陀佛!”魏东双手合十,眼睛望着远处苍翠的青山,“施主节哀,一切都是定数。”
“魏东,事到临头,我,我不得不告诉你实情了,”苏虹抹了一把眼泪,望着面无表情的灰袍魏东,“旭东,旭东,他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儿子啊……”
魏东的身子,明显地一颤,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他踉跄了一步,才努力站稳脚跟,没有摔倒。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魏东心里翻江倒海,他才明白,为何他苦苦哀求主持为他剃度,而主持却不肯给他剃度,总说他尘缘未了,凡尘间尚有牵挂了……
一滴眼泪,从魏东的眼角滑落出来。
忽然,苏虹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现在就怕来电话,生怕谁突然告诉她,赵旭东咽气了。
苏虹的手颤抖着,掏出手机,看到来电话的是赵旻,她的心一下沉落到谷底。
完了,赵旭东肯定死了!
苏虹趔趄了一下,身子朝一侧歪倒下去。
魏东把她扶住。
苏虹举了两次,才颤颤地把手机举到耳边,似乎那只小小的手机,有万钧之重。
“妈妈,你在哪里?”话筒里,传来赵旻的声音。
“我……我,旭东,他,他是不是不行了?”苏虹的声音颤得厉害。
“妈,旭东醒过来了!”
芬河市第一人民医院。IcU病房门口。
苏虹和魏东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赵明哲脸上的表情特别复杂,眼神里既有绝望,又有仇恨。他已经知道了,辛辛苦苦养育了20多年的赵旭东,竟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魏东走过来,朝赵明哲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赵施主,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赵明哲没有搭理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脸转了过去。
“赵施主,我今天来这里,不是跟你抢儿子的,而是要当面向你忏悔的,”魏东满脸地愧疚和遗恨,“对不起,我罪孽深重,已遭到佛陀的报应,我罪有应得。”
“别说了,你过去,隔着玻璃窗看孩子一眼吧。”苏虹轻声说。
“阿弥陀佛!”魏东摇摇头,对赵明哲说,“感谢你把孩子抚养长大,你积了阴德,会得到福报的。”
赵旭东仍没说话,冷哼了一声,表达心中的不满与怨愤,“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魏东,既然孩子是你亲生的,我不会死乞白赖地霸占他,等他清醒过来,我就跟苏虹离婚,把孩子还给你们,让他姓魏。”
“赵施主误会了,”魏东说,“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我此生唯一的儿子走了,我不会再有其他的儿子。我心早已皆空,你就放心地让他继续姓赵吧……”
说罢,魏东拂了拂灰袍,口念“阿弥陀佛”,走下楼去。
3天后,魏东在大金光寺剃度,正式遁入佛门。
而赵旭东和田淼,收到了一纸文书。
“发达”集团的70%股份,赠予赵旭东持有。
而剩下的30%股份,则赠予了田淼所有。
一天后,魏东身穿灰袍,手持佛珠走出大金光寺,他开始云游求佛,此后再未踏足芬河市。
芬河市最豪华的临湖高档小区。
已经从边合区辞职,到余梓贤招引来的30万吨豆制品加工厂,担任副总的曹婧,与余梓贤相依偎着。
他俩站在窗前,望着夜幕下的人工湖。
那里霓虹闪烁,灯光绚烂,倒映在湖水中,宛若仙境。
余梓贤跟曹婧碰了下酒杯,水晶酒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两人喝了一口杯中红酒。
“梓贤,青岛那边,找好了接收单位吗?”曹婧红唇轻启。
“还是回原来的那家外贸公司,”余梓贤唇角勾起一个苦笑,“兜兜转转,在芬河市忙碌了几年,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原点。”
“也好,祝福你。”曹婧点点头,跟他碰了下杯。
“可是,曹姐,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你已经跟邵坤离婚了啊,你还在顾忌什么?”余梓贤心有不甘地说,“如果你答应我的求婚,我就不回青岛了。”
曹婧嫣然一笑,“我没有顾忌什么,只是我们俩不合适作为婚姻伴侣。”
余梓贤叹息一声,猛地将杯中红酒干掉,“那好吧,祝你幸福。那我就只好说再见了。”他脱掉浴袍,开始穿衣服。
“没有再见。”曹婧说,“就此永别!”
余梓贤从曹婧的小区出来。
夜色中的都市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门口不远处,有两个露天烧烤摊,十几张桌子旁,坐满了纳凉休闲的人,一边撸串,一边喝啤酒,侃大山。
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余梓贤来到路边,朝过往的出租车招手。
突然,一阵刺耳的轰鸣声在夜空中骤然响起。
接着,余梓贤看见,一辆没有牌照的大货车,发疯一样地朝他碾压过来……
撸串的人们,纷纷四散逃开,发出惊恐、凄厉的喊叫声。
贝加尔湖畔。
一片白桦林生得茂密,白的树干,绿的树冠,头顶上是湛蓝的苍穹。
赵旻戴着一只墨镜,半张脸掩映在白桦林的疏影里,一缕阳光透下来,照在她的头上。
这里是一片公共墓地,赵旻在一座小坟前跪下来。这座小坟里,合葬着安娜的父母。
赵旻的手指,在坟墓前的土地上,掘开一个十几厘米深的坑,将安娜的一缕头发放进去。
“安娜,我送你回家了,你可以终日陪伴你的父母了。”赵旻轻轻地说。
她想了想,从兜里拿出一把小剪子,剪下来她的一小缕头发,放在安娜的头发旁。
然后,她将黑土覆盖在上面,把两缕头发深埋在了贝加尔湖畔。
一周后。
赵旻和穆青,牵着手从芬河口岸联检大厅走出来。
她背着一只黑色的双肩包。包里装着李栋梁的骨灰。
在踏过国门的那一刻,赵旻的眼眶湿润了,她在心里默念:李栋梁,我把你带回国了。
“你在这等着,我去开车。”穆青撒开赵旻的手,快步朝停车场跑去。
赵旻回望了一眼国门,然后目光向北,她看见了边合区繁荣的景象。
一声轻叹,在她心中响起。
眸光延展,“天长山”和“地久山”巍峨高耸,而“爱情谷”,虽然被边合区那些高大的楼群遮掩,但它依然呈现在赵旻记忆的翠绿中。
依稀的猎猎声在头脑中飘舞,记忆和欲望,摆动成旗子的模样。
“嘀嘀嘀!”前边想起穆青催促的鸣笛声。
赵旻理了理被风凌乱的头发,回眸与国门相视一笑。然后,她像一只轻盈的小鹿,跑向穆青的越野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