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灼被御林军领进静心阁。
小小一方院墙内,仅有一间简陋到极致的木屋。
屋内一床一桌一椅,除此外再没任何装饰。
长桌上已摆满书籍,笔墨纸砚,还有一套青布长衫。
萧聿灼扫了一眼木屋,硬实床板上不见床褥,只有一张单薄棉被。
他回京便听说静心阁连普通百姓家都不如。
皇子来此受罚,吃不饱,穿不暖。
一日只食一餐,清粥素食,旨在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让肉身吃苦,令其反思己过,悔改醒悟,归于正途。
秦威近前,躬了躬身:“御王殿下,皇上旨意,臣得罪了。”
萧聿灼没有言语,展开手臂。
两名侍卫恭敬上前,将他鲜亮的朝服脱下,叠整齐放进托盘。
又将他发间七珠金冠摘下。
秦威客气道:“御王殿下,臣带您朝服、王冠回御书房向皇上复命,您请自便。”
他说完带手下离去。
静心阁没有太监服侍。
萧聿灼自己动手将青衫穿上,纵是一身布衣,也难掩他满身贵气。
他撩袍在木桌坐下,一边将膝盖淤青揉开。
一边在想,他冒犯父皇,拒不纳妃,多半因为沐乔。
他被父皇幽禁,不在府上的时日,也不知那没心没肺的小子,会不会担忧他。
英布武功高强,他避开皇宫守卫跃进。
看静心阁简陋艰苦,连杯温茶也没。
皇上竟让主子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思过,抄祖训。
王爷锦衣玉食,何时吃过这种苦。
英布心疼的单膝跪地,抱拳请示:“主子,属下悄然给您带些物资进来。”
“不必!”萧聿灼不准:“这里是皇宫,我父皇必然派人监看静心阁。
父皇要的便是本王反思吃苦。
我吃几天苦,父皇心疼我自会放我出去。
今后亦不会再逼我娶侧妃。”
还有最重要的,他若私设小造,沐乔性命危矣,父皇用沐乔精准将他拿捏。
这话他没说出口。
“可是,主子您。。”
“别说了。”
萧聿灼打断他话:“出宫去吧,你和云布保护好沐乔,她若出事,本王拿你是问。”
“属下领命。”
英布心中万千不忍,却无法违命,退出静心阁。
华羽宫
华羽宫乃是顾皇后寝宫。
宫中,两侧十数名青色太监服的内监拱手谨立,仿佛两列人偶不闻不动。
重重帘幕后,顾皇后身着华丽美服,头戴凤冠,坐在宝座之上,由着大宫女服侍用粥。
曹德康恭敬垂首,安静立在她身后。
萧聿炤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踏进。
行过基本礼仪便入了座,声音掩不住喜色:“母后,天大的好消息。
御书房传出消息,御王让父皇幽禁静心阁,罚抄祖训。
听说父皇罚他御前跪了整整一下午。
从他回京,父皇眼里便只有他,孩儿无论如何讨父皇欢心,父皇总是偏心御王。
如今他惹父皇生气,罚去静心阁,孩儿只觉心情舒爽,说不出的愉悦。”
御王被幽禁的消息,如风暴一般瞬息在皇宫传开。
顾皇后自然知道了。
她久居深宫,又伴驾二十五载。
皇上心思她比谁都清楚,看问题不像太子清浅。
她命宫女撤粥,将一众宫女太监支出,让曹德康留下。
顾后看着下方的儿子,温和说道:“不过只是幽禁,皇儿便觉着舒心了?”
萧聿炤笑容一滞:“母后,您此言何意?”
顾皇后见儿子目光短浅,炤儿还是太年轻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炤儿,母后便不同你绕弯子。
你父皇心思母后最为了解,他表面将御王幽禁,实则是为了保护他。
尹大学士长女遭刺杀身亡,那帮文臣必拿此事对御王展开猛烈参奏。
你父皇幽禁御王,一来堵了这帮臣子的嘴。
二来,尹赛玉一死,御王好男风的谣言再起。
你父皇担忧谣言成真,故将他幽禁罚抄祖训,令他神志清明,迷途知返。”
听母后这么一剖析,萧聿炤笑不出了。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父皇罚的御王越狠,越是在意他。
萧聿炤瞳仁漫过嫉妒:“那母后,孩儿怎么办?
孩儿实在担心,父皇如此看重御王,孩儿恐在东宫待不长久。”
“有母后在,没人动的了你东宫之位。”顾后给他投了记定心丸。
垂眸深思片刻,声音冰冷如珠玉:“想让御王彻底失去圣心,唯有坐实他断袖之实。
你父皇再宠他,也不会把江山易给一个作风糜烂的皇子。
依你父皇性子,必会将他贬为庶民,终生幽禁,连回大金的机会也不给。”
萧聿炤眉峰皱起:“可母后,我们怎么坐实,那谣言本就是您让舅父在京城推波助澜。”
顾后看了眼曹德康。
曹公公立刻出来一步:“太子,老奴手上有一枚棋子。
老奴保证,这枚棋子绝对会让御王身败名裂。
您只管回东宫勤修政务,一切有奴才为您筹谋。”
萧聿炤看看母后,再看曹公公满腹自信,没再多问,起身告退。
顾皇后目光从儿子身上收回,淡淡道:“静心阁奉属后宫,本宫自然要对御王多加照顾。
传令下去,每日给御王送碗清粥便可。
另外,把御王吃苦的消息送到御王府。
你的棋子该派上用场了。”
“奴才即刻便去安排。”
眨眼四日过去。
皇上丝毫没有解除御王幽禁的意思。
萧聿灼不在,整个御王府像天榻了般,如笼罩层层黑雾,挥之不散。
长庆殿众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气氛异常凝重。
沐乔千防万防,没想到这次来大姨妈,成功避劫,竟是用萧聿灼自由换来的。
他被皇上幽禁,也不知在宫里过的怎么样。
再加上南一、少布等人整日忧心忡忡。
她心里的担心也一日比一日强烈。
沐乔秀眉蹙起,摸上心脏,她到底在担心他,还是在想他?
她不知道,心里烦乱。
见四大侍卫并排而立,望天兴叹。
她排过去,在南一旁边站队,与他们一起叹气。
英布如鬼魅闪到她身边,脸色阴郁而沉重。
“我见过王爷了。”
“王爷怎么样?”
沐乔,四大侍卫几乎同时出声。
英布眸中漫过心疼:“很不好,人瘦了一圈。
皇后断了王爷主食,每日一碗清粥裹腹。
秋夜寒凉,也只一张薄被覆身。
再这么下去,王爷身子熬不住。”
“他娘的,皇后欺人太甚。”正六气的踹了一脚廊柱。
北九难得发言:“今夜我去闯皇宫,给王爷送吃食。”
英布道:“王爷若肯,何须你送?”
他看向沐乔:“沐乔,王爷严守宫规,不让我等违令。
我想,只有你能劝动王爷。”
“我可以?”沐乔立刻道:“那我现在就去。”
她拔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