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嚓...夸嚓”
清晨的屋檐上还挂着晨露,两只山雀在一棵老杏树上叽叽喳喳,对着树下的少年挥动翅膀,方青牛此时正在院内吃力的挥动一柄特制的砍柴斧,把一根根手臂粗的木头劈成细柴,脑海中回响的还是父亲清早说过的话。“我将过往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出身,你是渤州人,吴越的渤州!让你练了这些年的力气,从来没教过你一招半式,今日起我传你内劲修习之法,以后不得再睡懒觉,每日鸡鸣起床,子时才能睡觉,以后劈柴、马步这些炼体的功夫都在早上做,午后按照我说的法子运劲,晚上助我锻刀,我若看到你偷懒耍滑,哼哼!”
按照方孝仁的说法,这世界比方青牛认知的要大的多,东边临海的吴越,北方草原之主大燕,大陆强权武周,还有西面的凉国和诸部落,西南的黎楚,都是疆域辽阔的大陆强国。
而人类族群延续数千年,先人通过战争和农耕不断征服蛮荒古地,一代代繁衍经营形成了如今这个人族为主导的荒海大陆,所谓荒海就是西荒和东海,是人迹所及的极限,曾有高人试图探索极限之外的世界,但无一成功的例子,要么葬身极地,要么活命回来也再不敢提及,只知道极地无边无涯,荒海凶兽恐怖如神鬼妖魔,非人力所能抵挡。
在族群拓荒的时代,不知道哪位人族先祖,开创出适应人族体质的武学功法,从此极大改善了人族的生存环境,但也引起人类秩序的混乱。
直到大陆人族经过百年混战,胜者建立国家,既得利益的王族才将武学修炼之法收缴禁锢,武学修炼逐渐成为权贵精英的特权,王权统治的基础因此更加稳固。
现如今主流武学分两个流派,修习力体结合元气操控的“劲气流”,修习自然识物之法进而达到念力控物的“御物流”,此外还有一些衍生出的偏门支脉不为世人所知。
方孝仁走的是登云府劲气流的炼体路子,实力已达二阶五境“运气”,再往上就是六境“化海”以及三阶“锻体”“具人”两境,只不过武学再往上讲求的是一个天赋和际遇,再不是光凭努力就能达到的层次了,他停留在五境已近十年,对突破六境已经渐渐失了信心。
自己的武学境界虽已无望,不过对待儿子他是一点没含糊,方青牛自打记事起就没少被折磨,五岁起砍柴挑水一样不落,七岁开始生火拉风箱,十岁挥锤锻铁,可以说除了私塾听课的时候,其余都得按他爹的要求做工干活儿,因此身边朋友极少,玩得多的也就同龄的康家孙子几个人。
方青牛不知道,这体力活儿将他的身体和力量磨砺的很好,劲气流一阶一境“运力”就是对力量的打磨,通俗来说就是练力气,和江湖武人扎马步、练臂力算是一个道理,修行的本质是激发人的潜力,而一切神妙武学的载体就是人本身,瘦弱无力的体魄绝不可能承载高阶武学的威能,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方家院子里,方青牛手持一柄玄青色的铁斧,旁边散了一地的碎柴,
“阿牛,阿牛”村头小路上两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跑来,当先的是个白胖的少年,身高和方青牛相近,一张圆滚滚的大脸透着喜庆,身后拉着一个扎羊角小辫儿的纤瘦女孩儿,一路喘着粗气跑到院里,
“阿牛,刚听我爹说县里一大早来了十几个官爷,压了七八车黑乎乎的东西,我爷把我爹和各家管事的都叫到祠堂,好像有啥大事,我和鹃子想去看看,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白胖少年叫康福顺,是村长康德胜二儿子的独子,和旁边的康紫鹃都是方青牛在村子里最好的玩伴。
“我不去,我爹出门前交代了要把这堆柴劈了,我可不想挨打”方青牛朝着那堆木头努了努嘴,显得很无奈。
“哎呀你就去吧,来鹃子我俩拉上他走”说罢两个人就要拖着方青牛往院外走,
“你们俩别拉,我真不去,胖子、鹃子你俩去吧”,
“你真不去?我可听说你爹在祠堂里跟官爷动手了啊”,
“你说什么?死胖子你别诓我”,
“我哪里诓你了,不信你问鹃子”康福顺撇过脸去,朝女孩挤眉弄眼的,康紫鹃哪里还不明白,
“额...这...对,好像是这么回事”女孩支支吾吾的,撒了个蹩脚的谎,
放在平日里,女孩支支吾吾的表现,康福顺的谎话早就该被识破了,但方青牛此时却慌了,
“你说什么,你看清了吗,诶!”,也不等康福顺回话,心绪凌乱的他拔腿就往祠堂跑去。
青牛村康家祠堂内,此时坐满了人,大部分是青牛村各家管事的男丁,几个须发皆白的族老端坐堂前一侧,另一侧则是十几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官差,为首的男人年约三十,细看服饰可以发现玄色劲装的领口、袖口处多了两圈红色的手绣鱼纹,本地农户都认得这就是吴越军的常备军服,普通军士穿玄色劲装,什长绣红色鱼纹以示区别。
吴越军制与武周近似,常备府兵战力最强负责对外征战和地方守备,其次是各州县衙差负责治安缉拿,而府兵作为常备军力是军制最为严谨的,普通府兵称军士,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五什为一曹设曹长,两曹为一队设军侯(俗称百夫长),三队为一营设军校,三营为一团设校尉,三团为一旅设参将,三旅为一军设虎贲将统领,一军约万人也是最大的常设编制,至于大规模战事需要动用数万兵马的情况下,吴王通常会设称号将军并委以多军统帅,比如广隆三年负责抵挡武周的宣威将军赵广成。
此时,见村中各家管事的人都到了,村长康德胜清了清嗓子,示意村民们静一静他有话要讲,原本吵闹的祠堂内旋即安静下来,康德胜转身向那为首的中年军官轻声言语了几句,见军官点头便转身向各村民朗声道,
“各位父老,今日召集各家管事来议事,是受县府之令有要事要告诉各家,我左手边的便是咱们崇西县府的黄大人”原本区区什长称不上什么大人,但康德胜深谙人情世故,何况又是携令在身的府兵军官,自然要给足面子。
“黄大人这番是带着县府的军令来的,各家管事的今日都在,各位保持安静,请黄大人向各位宣读”康德胜开了场,随即退后,请劲装男子上前。
“咳咳”黄军头整了整衣领,这趟差事是他从军侯那里求来的,平日什长这类基层军官在县城里算不得显眼,除了军饷少有油水,地位更算不上尊崇,所以听说上峰有个往各村押送精铁的活儿,他立马拎了三壶富春楼的陈酿外加一月的俸禄孝敬本队军侯,捞到了这趟美差,目的无非是轻轻松松走一趟,捞捞油水顺便抖抖军爷的威风,
“咳咳,这个,各位青牛村的乡亲,黄某奉命前来,有一份县府公文向各位宣读”他从袖口抽出一纸公文,
“武周国无事犯边,狼子野心不死,我王有令,六州十三县所属府兵即日起归各州府整训待命,州县衙门依令保障军需供应,不得有误。”文末的两个盖章红印清晰可辨,分别是吴越国主管民政的德政院和分管军政的军机府联署用印。
收起公文,黄军头继续道“各位乡亲都听到了,边关战事将起,我等都要遵照吴王旨意为国多做贡献才是”
话到这里,祠堂里的人谁还不知道接下来就是要他们交钱交粮了,一个个都面露难色,也不顾台上的军头,纷纷交谈起哄起来,
中年男人对这个表现虽然早有预料,不过众人议论的声音大了,也让他这个传令的人失了面子,
“安静,安静,县府旨意青牛村限期一个月足额上缴兵戈税,每户纳粮三担或银五两,另铁匠限期打造军用锻铁刀二十五柄,违令者国法论罪”黄军头也不管众人议论,以不可质疑的口吻下达指令,
村长康德胜听完眼神一凛,县里与他交好的李书吏提前就传信来了,但与这军头说的数目却大相径庭,这黄军头要的钱粮铁器远超李书吏预先告知他的数目,但不明内情的他又不敢冒然顶撞,只好先隐忍不发。
“黄大人,方才说的兵戈税缴纳数目有县府明文吗?”突然,祠堂一角传来一声低沉声音,
“是谁,敢质疑本官”姓黄的军头大感意外,村长都不敢吱声,哪个不开眼的乡巴佬敢反问他,祠堂内的气氛随着这声喝问骤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