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大和尚眼中双瞳再次变幻,莲台之上的字迹消失不见,一簇火焰自莲芯燃起,逐渐将整座莲台引燃化作火莲。
曈术由轮回观世目转化成了业火明曈,随着火莲绽放,有璀璨的眸光射出向那车辇笼罩而去。
重瞳大和尚单手竖在胸前,面目之上的肌肉扭曲着,仿佛一尊怒目的罗汉,逼视着言贵妃所在之处。
“大胆妖人,休想转生,且看我用这业火烧你魂魄。”
言贵妃看着那眸光照来,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是伸出长袖遮在面前,娇嗔道:
“哎呀,大师休要拿那曈术照我,我这残魂便如那残冰遇骄阳一般,顷刻间便要化作轻烟散去呢……”
可是任由她哎呀咿呀了半晌,却并没有受到半分的伤害,只因那周遭的桃林之上泛起一阵光芒,道道花瓣飘落而下化作一道屏障,将那骇人的眸光阻挡在外。
言贵妃将袖子往下一扯,换了副洋洋得意的面孔道:
“死秃驴,只要这邓林不倒,你便伤不到我。”
重瞳大和尚双目之中的火莲绽放愈加剧烈,眸光与那些桃花形成的屏障相抗衡,二者相接之处一道近乎透明的白色火焰燃起,将那些花瓣都烧得卷曲了起来。
大量的花朵从枝头飘落,仿佛一阵桃色的龙卷风,逐渐汇聚在了一起与那火焰相抗衡着。
言贵妃并没有再关注重瞳大和尚一行人,她收回了支撑着帘子的手,绣着灵狐彩绣的罗帐垂下遮蔽了她的面庞。
“走吧。”
冷漠的声音自轿厢中传出。
驾车的小黄门奋力一扬马鞭,将车调转了方向向着邓林深处而去。
随着马车的行进,马蹄之下居然出现了青石铺成的道路,周围的桃林也幻化成了一座座的屋舍虚影。
道路的尽头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那宫殿飞檐斗拱好生气派,其上还描龙画凤彩蝶翩跹,檐角则是蹲坐着两只俊美的玉石灵狐,双目由最华美的宝石镶嵌而成,周身还铭刻着强大的防御咒文。
宫殿的门口还放着一面战鼓,鼓面之上画着一只仰天咆哮的狐狸,狐狸的旁边还坐着一个身披铠甲的拄剑男子。
狐狸眼中桃花盛开与言贵妃神态相近,拄剑男子则是脸颊清瘦与梁冶颇为相似。
车辇在宫殿前的石阶前停了下来,戴着金面的十二舞妓分列两侧,手中乐器轻掩不发一声,气氛变得肃穆而沉重。
言贵妃挑起帘子从车辇上走了下来。
她尚还是自戕前的打扮。
华美长袍如蝶舞翩跹,火红薄纱似云霞披肩,头顶步摇乱晃金钗耀眼,脚下云履罗袜彩绣飞线,眉眼之间红妆天然,一颦一笑媚态尽显。
昔日便是和梁冶于此处话别,音犹在耳,如今沧海桑田,山河两般, 故人俱作尘土。
一步步走到那战鼓之前,伸手拂过那鼓面上男人的脸颊,那年轻的样子让过去仿佛昨日。
……
“我走后你不可伤悲,送行亦是不必,你的心思我全然晓得,不叫我留下便是自知面对那大劫胜算不大,不想让我与你一道受难罢了。”
“言娘,我……”
“冶郎,自你我成婚起便是夫妻一体,既然我对那大劫莫能有助,便自去那归墟之地为你寻求生机,生死尚不足为我所惧,余下的路便不陪你了,省得我见你便心烦。”
“言娘,我……还望红妆相别,我自当刻骨铭心。”
“梁冶,你事儿真多,我乐意怎么死就怎么死。”
“呜呜……言娘……”
……
言贵妃举起了手中的龙纹鼓锤,用力向战鼓上砸去。
鼓声雷动,声震四野。
“一鼓,魂归来兮。”
十里邓林的桃花一齐开放,缕缕残魂从花苞之中牵引而出,朝着擂鼓之处汇集而来。
那些虚幻的建筑门扉洞开,道道人影从中走出,他们都身形透明双目紧闭,摇晃着迈开脚步仿佛酩酊大醉之人。
人群中有的身穿铠甲像沙场兵将,有的则是身穿便衣似江湖侠客,有的则是身披锦袍的宫闱之人。
他们来自于不同的身份,却怀着同样的使命赴死,像是黄泉幽冥之中爬出的复生厉鬼。
“二鼓,魄存壮哉。”
随着鼓槌的重重落下,鼓面不停震颤,丝丝缕缕的魂魄之力从中扩散而出,分别钻入了那些残魂之中。
诸残魂的身形变得凝实了几分,纷纷睁开了双眼,眼中茫然一闪而逝,伸出手臂在胸口锤击。
“壮哉,壮哉……”
声势逐渐壮大,开始还有些凌乱和无力,而随着残魂的大量苏醒,高喊之声也变得整齐了起来。
复苏的残魂都眼神复杂无比,有对过去之事的缅怀,也有对于未来之事的迷茫。
过去他们身负使命而甘愿赴死,却只是闭眼之间便已经过去百年,再醒来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其中唏嘘冷暖自知。
他们是一支欺骗了时间的奇兵,要去传说中的万川归墟之地,完成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最终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道擂鼓的身影之上,每个人眼中的迷茫逐渐被坚定所取代,他们大声嘶吼着,带着沉睡百年的怨气,誓要以残破之躯重临世间,完成属于他们的使命。
“壮哉,壮哉……”
言贵妃的眼神坚定而冷冽,她高高扬起了手里的鼓锤猛捶而下。
“三鼓,桃花开路。”
鼓声如同惊蛰破晓的雷鸣,刹那间传遍了整座邓林,激烈的声波激荡着,摇落了所有桃树枝头的桃花。
仿佛云雾一般的花瓣汇聚而来,在空中自行铺出了一条道路,为一道道残魂指引出了通往转生躯体的道路。
花瓣形成的道路就像是彩虹一般悬挂在了空中,直接洞穿了船墓最下层和最上层的屏障,一直蔓延到了匠人村。
随着花瓣的落下,周遭那些虚幻的宫殿也坍塌不见,露出了一棵棵被抽干的桃树,原本富有生机的枝条化作碎屑飘散。
整座邓林眨眼间便不复存在,再没有了往昔桃花十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