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试图爬下树梢,文先生放下手里的书:“好了,今日便到此。”
“是,先生再见。”路禾跟着其他孩子一起起身做了一礼,她腰还没直起来,就听呼啦一声,脚步声已经跑出院门。
路禾:“……”
这要是她教的学生,非得心梗不可。
说好的尊师重道呢?
文先生脸上不见丝毫怒色,反倒是冲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知道他这是又要开小灶,路禾抬脚便过去了。
同一时间,路家有客上门。
张桂听见动静,还没走出厨房,就被指使着倒水。
李婶子满头大汗,不见外的迈步进院,扬声便喊:“老大媳妇,给我倒碗水!”
张桂脚步一顿,反身回去倒水了。
今天路禾不在家,路奶奶又没去地里,今天便进了厨房做饭。
听见是她,撇了撇嘴,拿过张桂倒好的水,自己去应付了。
“这是上哪去了?一脸的汗。”
李婶子接过碗,咕咚咕咚就灌了几口:“去山上找点野果打打牙祭。”
路奶奶点点头:“这是累了,过来歇个脚,顺带给老二媳妇送点?”
“嗨!我是找路嫂子你的!”李婶子心中呸了一声,她好不容易才找的果子,给李兰?
做梦!
“找我?有啥事儿?”
“这你们家路禾啊,瞒着你们跑去文先生那里上课了!”李婶子语重心长,像是为自家不懂事儿的孩子操碎了心的长辈。
“这小五也是,和路禾玩儿的再好,也不能路禾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这女娃子,混在一群男娃子里多丢人啊!将来找婆家都不好找!”
“路嫂子,你待会儿可得好好说说你家路禾!”
“这丢人的事儿,咱可不能干!”
路奶奶脸顿时黑了,火气蹭蹭上涨,李婶子还在继续:“咱们庄稼人是不讲究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可也没有哪家的这么没规矩,将来说出去丢人现眼啊,我这也是为了路禾好……”
“读书咋丢人了?”路奶奶懒得再听她瞎嘚嘚,冷声反问。
“我家小禾儿过去读书咋丢人了?就是丢人也是丢我路家的。”
言外之意跟你没关系。
李婶子一听急了:“咋没关系?咱们可都是一家人!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我这脸被人说的多臊得慌!”
路奶奶心一沉:“今天下午?”
“是啊!你是不知道啊,那么多人说路禾,还得连带着我,我这脸都抬不起来!我若是有闺女,现在一准臊的跳河去了!”
“那你跳去吧!”
路奶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当即火了。
唰的站起身就要找扫把,把眼前这个给拍出去。
“我家小禾儿去文先生那里读书,是文先生让的!你们哪个不乐意,可以不去!有本事送去县城啊!”
路奶奶在墙角拿起扫把,开始往外轰李婶子。
“说什么一家人,一家人你帮着别人作贱我家孩子!”
李婶子一看大扫把向自己拍过来,赶紧后退:“我说你怎么说话的!我那是作贱她吗?我那是为了她好!看她将来嫁不出去有你受的!”
“用不着你管!”
“哎呦!我筐!”
李婶子被赶出路家院门,筐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里面还青的的野果子洒了一地。
“呸!”
大门被关上,李婶子悄摸摸吐了口唾沫。
似乎要将心里的不满,全部吐出去。
她以为上门找路奶奶那么说,路奶奶觉得丢人,就会让路禾回家了。
没想到路奶奶是个彪的,直接跟她翻脸,把她赶出来了。
两家当了几年亲家,俨然忘了她当年上门道贺,说的不对付,被路奶奶大扫把轰出去的事情了。
路奶奶就不是那死要面子的人,而且还极为护短。
路禾和路溪回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太对。
吃饭时也没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
一直到用完饭回屋睡觉后,路禾才从张桂那里知道李婶子来的事情。
张桂一脸忧愁:“娘是不是不应该让你去送东西。”
路禾叹了口气,过去环住张桂的腰,撒娇道:“娘,我喜欢跟着文先生读书。”
一句喜欢,一个撒娇,张桂眼底便漫上笑意:“那便好。”
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女儿喜欢来的重要,她没受影响便好。
*
路禾又围观了两天张桂做饭,表示自己要实操。
“娘,今天早饭我来做吧。”
张桂不是很愿意,劝说道:“今天月中休息,你不松快一天?”
文先生那里一月两休,月中十五一天,月末一天。
路禾笑呵呵:“娘,做完早饭在松快是一样的。”
说罢便率先跑出了屋,蹦蹦跳跳的,很是欢乐。
张桂哭笑不得,第一次看有人干活还干的这么快乐。
之前磨的杂粮面吃完了,今天需要现磨。
这也是路禾要坚持今天做饭的原因,她要把杂粮分开磨。
娘俩端着笸箩去仓房舀米。
夏天雨水多,空气潮湿,一次不宜磨太多,否则会发潮发霉。
路禾用两个笸箩分别装了三舀玉米、三舀黑麦便算完了。
舀是这里的一种器具,专门用来称量谷物的。
和斗是一样的概念。
一石粮食是十斗,一斗是十舀。
再细致的称量则是没有了。一舀、一斗、一石的斤数也并不固定,具体重量取决于里面装的谷物。
不过相差并不多。
头两年她好奇,搭过简易的天秤。
天枰两侧分别用舀装上不同的谷物,不管哪两种放上去,偏斜都并不大。
张桂将两个笸箩摞在一起端着,走到屯粟米的小粮囤面前道:“你不是爱吃粟米粥吗?装一舀吧,正好去了壳拿去厨房。”
路禾摇头:“不用,今天吃玉米糊糊。”
前两天才刚吃过粟米粥,说好的一个星期吃一次。
粮食磨粉需要石磨,石磨架子比路禾还要高,她也推不动,只能在旁边看着张桂磨。
“娘,先磨玉米。”
张桂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在她看来都一样,不管分开磨,还是放在一起磨,最后吃的时候都是放在一起吃。
放一点玉米粒进磨眼,张桂便推着把手,石磨上盘轱辘辘转起来。
不一会儿,石磨下盘的凹槽处,就多了些粉末。
张桂推的不快不慢,这样磨出来的粉末更细腻些。
路禾眼巴巴瞅着,感觉解压急了。
第一遍磨完里面还有些小颗粒,又磨了第二遍,第三遍,粉质特别细腻。
磨完玉米粒,黑麦也是同样的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