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微发亮,狭窄石子路两旁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似是有风吹过,林木轻摇曳着枝叶。
温莞宜坐在飘窗上,手臂环抱着微曲的膝盖,额头抵着窗玻璃,呆滞地望着楼下。不知过了多久,有三五个头发苍白稀疏佝偻着腰背手的老人慢步行过。又过了会,微弱的阳光照在石子路上,先是一个两个穿着红白校服的男生女生背着书包往小区门口走去,接着是一群两群....
她是凌晨两点那会被噩梦惊醒的,醒了就一直睡不着。她有些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到这里来的,只记得自己将要送给宋西扬的围巾织完了。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月,她心里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脏,觉得会玷污干净的宋西扬。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是脏的。
她很清楚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这样去想。
重生?这不是重生,这是对你自杀,不尊重生命的惩罚。哪有重生依旧陷在前世记忆深处的痛苦和恐慌之中,那一幕一幕肮脏的事和令你痛不欲生的事就在你脑海里,随时随地随机播放。
眼泪从眼角滑落,双唇轻微颤抖,“温莞宜,这是惩罚,是惩罚。”
临云市世安医院,住院楼顶层其中一间高级VIp病房。
套房式的病房装修得十分奢华上档次,明亮宽敞的客厅或站或坐着十来人,苏越泽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绿树环绕的花园。
苏秋白端着切好的水果过去,疲倦的面容带着精致的妆,柔声道:“吃点垫垫肚子。”
苏越泽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森冷,“那个女人还真是下得了手。”
“什么女人?”苏秋白不满道:“那是婶婶,承安的妈妈。”
“婶婶?那女人不配。”苏越泽双手紧攥成拳,眼底一片阴鸷,“邓译要是晚一分钟发现,我从E国带回来的会是小叔的尸体,那把水果刀离他的心脏仅一厘米。”他要是早知道他小叔会差点死在那女人手里,他死都不会出这趟国,去帮他小叔找N次逃跑的恶毒妻子。或是在找到那女人时,直接将她丢入海里喂鲨鱼,而不是将人送回他小叔身边。
他在怪那个女人心狠手辣的同时又十分地鄙夷他小叔,一个男人竟然差点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
真是给他们男人丢脸!
苏秋白长叹了口气,嘱咐道:“别让承安知道。”
苏越泽点头。
她神色担忧地问道:“婶婶呢?”
“跑了。”苏越泽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那个女人最好别让他找到,否则--他忽然想起他小叔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求他别伤害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苏秋白闻言松了口气,片刻后问道:“不等小叔醒了再走吗?”
“不了,待会妈过来,又提她未过门的儿媳妇。”苏越泽皱眉,“就跟念经似的,我听着烦。”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像念安这么优秀的,临云排得上号的世家都想要。”苏秋白语重心长道:“咱妈为了你,早早下手了,你还嫌烦。”
他满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十五岁上大学。”
苏秋白气得一巴掌往他后脑勺招呼,“人十五岁上大学,你十五岁在干吗?染着头蓝发开着辆阿斯顿?马丁撞上护栏在这医院躺一年半。”说到这,她火气顿时消散,轻轻摸着他挨了一掌的后脑勺,说,“念安是个好姑娘,你要是真不想跟人结婚,就别拖着人。”
世安医院地下停车场,邓译靠在流线造型棱角分明的奥迪派克峰车旁抽着烟,电梯门在此时开了,两保镖护着苏越泽出了电梯。
邓译微微低头,恭敬地喊了声,“三少。”
苏越泽颔首,侧靠着车身,点了支烟,漆黑的眼眸内满是复杂的光。一支烟毕,他神情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淡,轻笑出声,“邓译,先去一趟许家。”
邓译应了声,上前替他打开后座的车门。
四十多分钟后,派克峰停在一幢质朴精致的中式别墅院外,青瓦白墙与周围的青山绿水相映。
许念安沿着花草掩映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出了门,就见身姿英挺的男人单手插兜站在车旁,细长锐利的黑眸平静地注视着她。
三十分钟前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她的心情异常复杂,她可以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但对象不能是他。对于这个男人,她没有把握,一点都没有。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她可以去尝试。但对于没有把握的人,她不想费尽心思替自己谋划。
派克峰缓慢驶离绿树掩映僻静的别墅区,穿过繁华的街市,约莫半小时驶入花繁树茂幽静的小道,十分钟后停在一家倚山而立,翠竹环绕的酒楼前。
二楼包厢,淡淡的橡木香和茶香悠悠,轻烟缭绕。
苏越泽和许念安隔着茶几面对面而坐,桌上放着雅致白瓷茶具,杯中大红袍茶香浓郁。
苏越泽微笑着说,“你哥提过一嘴,说你只爱喝这武夷的大红袍。”
许念安端茶浅抿一口。她并不想同他独处一室,也就没什么心思去细品,轻轻搁下茶杯,“越泽哥,你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喝茶吧。”
“念安,”他的神情始终保持惯有的冷漠,“你想解除婚约吗?”
许念安眼底闪过丝诧异,随即苦涩一笑,“我想有什么用,我爸妈不会同意的。于我们许家而言,我能嫁与你,算是高攀。”
苏越泽沉声道:“我问的是你。”
许念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想要从他冰冷的眼眸内找出一点端倪,他眉心微蹙,显然是失去了耐心,不等他开口,她用力点点头。“我想解除婚约。”
中午的南安市,烈日高照。
早上穿了校服外套的同学,一热就已经脱下了,也有嫌麻烦的直接撸起袖子。
饭后,一群同学聚集在小卖部门口的树荫下喝着手里的冰沙汽水。
学委站在冰柜前纠结是要绿豆还是红豆的冰沙,副班长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安伊一拿了支香芋味和菠萝味的旺旺冻痴就去排队买单,排着排着她偏头看向窗外,龙眼树下,沈如许正仰头喝着可乐,宋西扬坐在石凳上,撕着手上哈密瓜味冰淇淋的包装,神情如学委所说的伤春悲秋。
也不知道莞宜现在怎么样了?她早上听学委说起来,都觉得疼,不过好在都是擦伤--她后知后觉莞宜今天请假了,而她还拿了莞宜喜欢吃的香芋味冻痴。拿了就拿了吧,她就当是替莞宜吃了。
付款时,安伊一不由的想,要是莞宜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