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力克斯口中喃喃自语般的发出一种古怪的语调，似乎是在诵念一段古老的咒语。
半晌，他紧紧的咬了咬牙，用手中的骨质匕首反手在自己的眉心位置深深地划出了一个的“卐”字符。伤口之深，已可见到惨白的骨色，但翻卷的皮肉间却诡异的没有一丝鲜血渗出。
从伤口划开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停留在脖颈部位的那些血红色的符文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般，从脖颈的位置迅速漫延而上，然后从那个伤口处争先恐后般一拥而入。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覆盖费力克斯全身的所有符文都没入了眉心之中。
费力克斯顿时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全身血管贲起，汗液如瀑布般滚滚而下，原本红润的脸色越来越是青白，周身肌肉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时间足足持续了一刻钟之久，惨叫声终于停了下来。从费力克斯的眉心位置，开始有暗红色的符文如一只只蚂蚁般向外攀爬了出来。
如同拖着千斤重物，这些符文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从费力克斯的眉心部位向外攀爬。在它们的后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包裹之下，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模糊人影即将被从他的体内拖拉出来。
费力克斯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没有一点方位感，也完全感知不到身体的具体情况，脑袋也如同被刀劈开了似的疼痛难忍。
分魂所带来的后遗症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哇”的一声，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液伴随着一小块还在不断蠕动的肉块从费力克斯的嘴里喷了出来。却是眼见情况不妙之下，他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借助痛感神经所带来的强烈刺激，费力克斯终于找回了一丝身体的控制权。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刀割开自己的腹腔，在一堆冒着腾腾热气而又颜色各异的脏器中，准确的摘出了一颗青黑色的肾脏，一把将它紧紧地贴在了眉心之上。完全不去管从腹腔中涌出的大量鲜血。其手法之精准，动作之果决，好像割开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如同一群扛着一个巨大猎获物的蚂蚁，在几经周折之后，那个模糊的人影终于被那堆符文从费力克斯的眉心中给拽了出来，一头没入了肾脏之中。
时间卡的刚刚好。
“呯咚、呯咚……”那个肾脏在披上了一件红色的外衣之后，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澎湃有力的跳动起来，仿佛在其中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入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营养液中，费力克斯这才长长地吐出口气，开始有时间处理身上的伤口。
止血、消毒、缝合，清创，只是简单的几个步骤，费力克斯就完成了作业，粗暴的好像不是在处理他自己的身体。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费力克斯看来，只要能撑过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那么不管成功与否，这具早已腐朽的身体，都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山顶，教皇宫的一角。一间没有任何装饰，毫不起眼的、简陋的如同马厩般的小平房外，费力克斯气喘吁吁的站在了门前。此时他的脸色青白，身体干瘪，虚弱的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这里是教庭的圣库，内中有着教庭几个世纪以来的珍藏。不管是枢机院的院长还是教皇日常皆不得随意出入，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哪怕贵为教皇之尊，他也得用相同的等价物来交换。
费力克斯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向圣库的看守，一个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的老人出示了枢机院给出的那张兑换令。
“圣血的使用规则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你确定现在就要兑换？”老人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费力斯的身体。
“虽然意志决定一切，但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挺不挺得过初步融合这一关都难说，你确定要浪费这珍贵的机会！”
费力克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做更多的动作了。
“如此，就随我来吧！”
没用多少时间，一个用秘银整体浇筑而成的小小的金属盒子就交到了费力克斯的手中。
“现在当着我的面，使用它。”
打开盒子，呈现在费力克斯面前的是一块有着三十二个面，仿佛经大师精工切割的璀璨宝石一般的物质。
在那块拳头大小东西的中央，沉睡着一个赤裸的小人。两片从肋下生出的洁白羽翼将它身体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仔细聆听，似乎还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透过严密的封印向外传递了出来。
仅仅片刻，费力克斯的心跳就不由自主的随着这个怪异的节奏跳动了起来。
下一刻，“噗”的一声，一口金红色的鲜血从费力克斯的口中喷了出来。却是他眼见不妙之下，以一口心头热血为代价，强行将自己从幻境中摘了出来。
“这就是圣血！”少了一截舌尖，他的语音多少有些含糊。
眼前的东西哪有一丝血液的形态，分明是一种传说中生物的缩小版。
“不错的意志力，难怪敢于挑战自我！”老人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了费力克斯一眼。
“如假包换！不管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兑换到了这滴圣血，在没有使用之前，我还是有责任提醒你一句，这是一条不归路。”
没有更多的言语，费力克斯将手中的物体小心的放入舌底，然后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头，静待口腔中的血液慢慢浸润这滴圣血。
这是教廷通过历代服食圣血者们的体验总结出来的经验。
类似这种高能生物的血液绝不能直接服食，必须要以服食者的血液作为引子，否则怎么吞下去的，还是怎么拉出来。除了走一遍消化的过程，全然没有其它作用。
几个呼吸之后，费力克斯感觉口腔中的晶体有了一丝软化，而且好像从中渗出来一丝液体。
他不敢怠慢，一口就将那丝液体吞了下去。此时此地，他哪里还有什么选择。
片刻之后，费力克斯的全身所有孔窍处都有一股股金红色的细细地火焰透烧了出来，就连他草草缝合的伤口处也不例外。
很快，一团金黄色的光晕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肉眼可见的，他全身的皮肤如同受热的蜡质般从身上流淌了下来。
费力克斯全身颤抖着伫立在那里。此时的他早已发不出任何声响，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割裂身体的感知，坚守心灵的那一丝清明，挺过那滴圣血对身体的初步改造。
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那团光晕逐渐被身体吸收，一个完美如太阳神般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那已经不是费力克斯了。立体的如刀削斧凿般的五官，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的身材，满头的金发如火焰般跳动燃烧。举手投足之间，一股无上的威仪充斥其间，仿佛有千万人在同时呐喊着“服从、服从……”
“赞美至高的主，您是万物的起源，永恒的归宿，您创造一切，拥有一切……”圣库的看守深深地低下了头去，在他还算漫长的生命中，又一次见证了一个奇迹的诞生。
“你已经挺过了肌体初步的改造，有什么心愿就赶紧去完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种同化现象会越来越剧烈，现在是你的外形，接下来就会直面你的精神，直到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异种血脉的改造，然后‘嘭’的一声……”老人比了个炸开的手势。
“不要想着能彻底融合这股血脉，这是神的力量，不是我们这些羔羊所能够觊觎的……”
费力克斯用力捏了捏拳头，一股澎湃的力量在周身上下流转。这股力量之浩瀚，令他有一种错觉，要是身体能承受住这股力量的反噬，一拳下去，他甚至能击穿这方空间的壁障。
不只是肉体，此时他的精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健旺，因分魂带来的负面影响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是这种状态能长久保持下去那该多好，费力克斯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论多么强大的秘法，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隐患，哪有自己的本体来得可靠。
“我还能支持多久？”
“根据记载，最长的纪录保持者是东征时期的奥古斯都大骑士，他坚持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明白了。”费力克斯朝着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他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多两天的时间就足够了。
城堡地下二层，巨大的六芒星阵中，费力克斯毫不犹豫的割开了阵心中央那名男子的腹部，将他的一颗肾脏给摘了下来。
然后小心的从营养液中取出自己的那颗肾脏，将它置入了男子的腹腔之中。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从那个肾脏的顶端，生长出无数鞭毛般的细丝，自行接驳在了原本那个肾脏的伤口处，就这么取代了原主人的位置。同时，那些遍布其上的红色符文也如同游鱼般朝着四周的脏器蔓延了开去。
睡梦中的男子仿佛感受到了一丝痛苦，轻轻地挣动了一下，但六芒星阵中随即闪过一阵如水般的波光，抑制住了他更进一步的反应，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原本健壮的身体慢慢地消瘦了下去。
接连给男子注射了几支能量药剂，确保肌体能够满足接下来融合所需之后，费力克斯满意的点了点头。照这个趋势，最多再有二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的意识将在这具身体中重新苏醒过来，如果那时他的主意识还没有醒来的话。
当然，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这只是万般无奈下的一条退路而已，毕竟谁也不愿顶着一副骷髅似的身躯在这世间游荡的，哪怕它有着非人般的种种异能。
地层的更深处，一处约百十平方米的密室中，此时灯火通明。在明亮的灯光映射下，四周墙壁以及地面、头顶之上，闪烁着点点的星光，如果有人凑近了细看，就会发现墙壁上镶嵌的，是一颗颗打磨精美的玉石。
这些玉石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排布。单看一面墙壁，似乎没有什么异状，但结合全局来看，如果是一位精通天文、星象的专家，他就会发现这似乎是以某一区域的星空现状来排列的，给人以一种神秘的感觉。
此时，一具全身焦黑的身体被安置在密室的中央，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身上密布着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如同一个被打碎后又以粗陋的手法粘合起来的泥塑娃娃。
如神人般的费力克斯站在一旁，看着胸口微微起伏的赵言，眼神中除了淡漠，分明还流露着一丝贪婪的神情。
真是强大的生命力啊！费力克斯甚至起了伸手探摸一下的冲动。
片刻之后，他收敛起了情绪，眼神中又恢复了淡漠，如同俯视世间的神灵。
十几年的准备，就只剩眼下这最后的一步了。为山九韧，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看好了，以撒，你即将见证的，将是这颗星球上最神秘的事件！”费力克斯向着墙角的一个摄像头招了招手，笑着朝对面的枢机院副院长打着招呼。
“当然，如果我醒来之后没有向你打出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手势，那就代表着我失败了，剩下的，就随你怎么安排了……”
费力克斯淡漠的说道，但暗地里捏紧的拳头，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面所表现的那般平静。
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囊，从中掏出一块寸许见方而又无色透明的立方体，在灯光的映射下，发出熠熠的光芒，似乎有无数的生命在其中生灭。
这就是他从枢机院副院长那儿交易来的物品，一颗自上古留存下来的、无属性的灵石。
这耗光了他所有的财富。但与他即将获得的收益比较，这一切无疑又都是值得的。
终于要走出最后一步了，事到临头，费力克斯还是有些惴惴，即便已有了万全的准备，也留好了退路，但未知总是令人感到恐惧。
该来的总归要面对。沉默良久之后，费力克斯不再迟疑，弯腰将那块灵石嵌入了地面留出的一个凹槽之中。
点点星芒在密室中次第亮起，整幅星图完整的现出形来。在灵石提供的能量之下，它笼罩住了整个空间。
费力克斯用力捏了捏拳头，良好的开局。这也说明他正走在正确的路上。
在点点星芒铺开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光线、温度、湿度，这地下空间所有的一切几乎同时被固化了下来，就连淌过耳蜗的轻微的湍流声也不再与闻，密室之中只剩下两道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整个空间被隔绝了。
费力克斯与赵言头顶相对的躺了下来，两人的百会紧紧的抵合在一起。他的口中喃喃地诵念着什么，脸色渐渐平静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费力克斯的精神逐渐内敛，进入了最深层次的入静。
渐渐地所有一切都离他而去，一层淡淡地黑雾从费力克斯的七窍之中慢慢地飘了出来，笼罩住了赵言的头部，然后从他头部的各个孔窃处钻了进去。
空间之中只剩下了一道轻微的呼吸声。
随着那片黑雾脱离身体，“蓬”的一声，从费力克斯的全身各处冒出一道道金红色的明亮火焰。
失去了精神力的控制，高能的异种能量在失去了宿主的压制之后，凶猛的反噬了起来。
瞬息之间就将费力克斯的身体烧成了一堆灰烬。
这是费力克斯早已料到的结果，在走出那一步之后，无论成功与否，他的身体就已经如一具臭皮囊般被他抛弃了。
但此时的费力克斯，面对的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况。这种状况，在他获得的典籍中根本没有任何记载。
赵言的识海中，原本幽暗的空间因为有了一豆火苗的缘故，而有了些微的光亮。此时两个大小不一的身形对峙着，唯一相同的是彼此精神体的凝实程度。
“想不到你早已修出了精神力，看你现在的情形，应该有不短的时间了吧，也就是说，你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刻！”
一身黑白相间的罩袍，胸口绘着一个鲜红的十字架，一幅典型十字军装饰的费力克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言。
此时的他，毫无疑问处在他这一生精神力最为巅峰的状态。
在那一滴“圣血”的作用下，费力克斯的精神体被最大程度的撑开，即便如此，那浑厚的精神力还在不断的向外溢出，浑身上下如同要发出光来，整个人也如同回到了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目清晰，一如生人。
赵言没有作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没有一丝的负面情绪，有的，只是淡淡的遗憾。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那又怎样，如果我先前没有周全的准备，可能还会功亏一篑，被你反杀，现在，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实力碾压一切，再强大的蝼蚁，始终也只是蝼蚁而已……”
图穷匕现之下，双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样也好，虽然要多费些手脚，但总算如我所愿，没有断了前进的道路，也算是回到了原初设想的起点。来吧，小言，不要挣扎了，与我合为一体，我们共同成就伟大……”
费力克斯不再废话，纵身一扑，恶狠狠的朝着赵言压了过来。